太陽照得人影都差不多沒了的時候,楓林鎮就快到了。這時候上來一個年過七旬的老頭,背一個黑色的有些破舊的公文包,穿一件不合身的軍裝,神態有些嚴肅地打量著每位乘客。車廂裏有空位,他卻不坐。他將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用那雙皮包著骨頭的手在黑皮包裏翻騰。動作倒也有蠻迅速,想必是那皮包裏除此之外,並無他物。他拿起那厚厚的一遝紙,分發到各人麵前。李純心想,可能是幫人家發廣告吧,這一大把年紀了,還掙這點錢幹什麼呢。接過一看,並不是廣告,卻是一篇讀後感——《電影〈2012〉說明了什麼?》。密密麻麻的,應該是小五吧,印刷質量也好不到哪去。李純沒打算看,正想往包裏一塞,卻聽那老頭子說道:
“年輕人,看看吧,有好處的。”
李純說:“這,您寫的?您看電影《2012》寫的?”
老頭子見李純有了興趣,便湊了近來,一臉的神秘。
“小姑娘啊,不是我杞人憂天呐,實在是這世界就要消失了呢。你要不相信,你就要跟著它完蛋的。因為時間已經不多了,就在2012年的冬至日。你算算看,我們還有多少個日子可以過。”
“這,你認為這可能嗎?”
“有什麼不可能,人類正麵臨一場大的災難而渾然不覺。小姑娘,如果時間不多了,你打算用剩下的時間來做什麼?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可是我想要讓世人都知道這件事,這是我的職責。然後我要奉勸他們放棄掉他們的長遠計劃,用僅有的時間來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李純覺得這老頭還真有點意思,說話一套一套的,好像還蠻有社會責任感似的。她想,這樣的人現在已經不多了,就接過他的話閑聊了起來:
“可是什麼才是有意義的事呢,如果注定一切都將消失,什麼也不會有意義啊。”
“小小年紀,不要這麼悲觀嘛。那不是的呢,到了那個時候,還會有一些人會存在的。你看那文章上寫的嘛,到時候會出現極冷的天氣,所有一切生物都會被凍死,然而還有一部分人和生物不會死。”
“那是為什麼呢?”李純雖然不相信,卻認為這老頭倒也有他的可愛之處,因為他於死的絕望之中注入了一絲生的希望。
“那是因為他們擁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這種力量可以使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恢複光明,使一個下身癱瘓的人重新站立,使聾啞人開口說話,使一個殺人如麻的凶手放下屠刀……總之到時候,這世界一片光明,物質與精神都生活達到一種空前的水平,沒有病痛的折磨,沒有血腥的殺戮,人與人之間和諧相處,互敬互愛,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欺上壓下,沒有貪官汙吏,沒有流氓妓女……”
李純心裏苦笑了一下,這願望是好的,可是有可能嗎?!共產主義也沒有這麼好吧。
這老頭子看樣子與人不止一次地重複過這些內容,說得很流暢,可是李純沒打算聽下去。這老頭或許精神有點問題了吧。
人群中忽然有人問道:“老頭,你說那種所謂的神奇的力量,從哪裏得來呢?”
這一問話,打斷了老頭正在構想著的和諧社會的場景。他仿佛從那一美好的社會中重回了這一讓他沉重著的現實。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這個神奇的力量要通過長久的修煉,再借助一種儀器來獲得,這儀器的名字就叫‘全息電子功能儀’。大家不要認為我是賣狗皮膏藥的,這玩意兒我根本就沒有,它在大師手裏呢。這大師現在有了這一神奇的力量,他要拯救世人於水火,我已經跟隨他老人家很久了,經過一年多的修煉,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原來的風濕關節炎也好了……”
車廂裏頓時傳來一陣爆笑。真逗,這老頭兒,一把年紀了,還給大家夥取樂呢。
李純卻忽然覺得這老頭兒麵目可憎起來。也許,這是不應該的,可是原來的那一點可愛真的跑得無影無蹤了。她想,這老頭兒可能精神分裂了吧,不過在他所謂的世界末日到來的時候,能夠滿懷希冀地期待重生,總比絕望地等死要好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