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家大小被應蓮這突然而至的一手弄得目瞪口呆,竟都說不出話來,祖蔭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應蓮,幾乎覺得這人和平常自己認識的那人乃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先不說一向溫文而雅的淑女突然就能一下子指天指地地連哭帶號,怎麼就冷不丁就蹦出個孩子來了?
正是一家子上下光看著五太太應蓮錘胸頓足之際,三太太在一地趴伏的女眷中,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尖銳地說道:“怎麼早沒聽說?有了孩子這麼大的事,單等老爺去了,才從你的嘴裏說出來?”
這話一出口,人群立即像被度了□□氣,戚戚嚓嚓的人聲漫散開來。
應蓮聽了這話,強止住悲聲,轉過臉來對三太太說道:“三姐,這個事是能瞞人的?老爺是一早就知道的,我到如今還都不顯懷,看當然是看不出什麼的。至於老爺要把這個事給誰說不給誰說,哪是我一個姨太太能過問的呢?”
三太太聽了她這夾槍帶棒的一篇話,如何不惱,當下就千□□萬野種的直罵了出來。
應蓮卻並不與三太太對嘴,隻哀哀地邊哭邊說道:“三姐不要太欺負的人狠了,我們姐幾個都是老爺的枕邊人,都是老爺心愛的人,你糟蹋我也就罷了,怎麼連老爺的親生骨肉也要活埋不成?當家人的身子還熱著呢,你說話要對得起良心!”
三太太仍是不住地罵,一口咬定應蓮懷的孩子來曆不明,應蓮也是個寡憐鮮恥的小賤人。
平日裏一向吃齋信佛,極少開口的四太太,也呐呐地開口:“怎麼先前,老爺就沒提起過呢,這可是喜事啊?”
“都別吵了!看看你們一個個都成了什麼樣子!”一直沒說話的大太太由丫頭攙扶了起來,徑直走到外麵堂屋的主位上坐下,唉了口氣,“老爺才升天,你們就大呼小叫的,翟家的臉麵往哪擱?”
“大姐……”三太太還要說什麼,被大太太抬手製止,沉聲喝道:“祖蔭,還不扶你媽過來坐!”不待這娘兒倆個動作,又說:“這事,我是聽老爺提起過的。隻是剛懷上,怕大張旗鼓當個事兒似的,反而折了他個小孩子家的,才沒聲張。她一個少妻嫩婦的,哪禁得起這麼大的罪名,你們還讓不讓人活了,再者,沒憑沒據說出這些個不三不四的話來,於老爺的臉麵上也有礙。今個這個事就說開了,往後誰也不許再提這個茬兒!”
三太太尤自還不服氣,想要爭辯,被祖蔭一把扯住胳膊,拉到偏廳去了。
眾人見三太太已然不論,也都默默無語,一時這滿屋子的人卻隻聞得呼吸聲。
半晌,祖蔭走了出來,對大太太說:“爸爸已是去了,媽還要顧惜自己的身子,別太悲苦了,正經怎麼樣發送了爸爸,還要媽拿主意。”
大太太點點頭,“你說的是,唉,可憐老爺怎麼這樣急就去了,也沒讓我們老婆兒子的多服侍幾天……”說著,不禁嗚嗚哭了起來,一家子上下見大太太哭,也都直著喉嚨,舉起哀來。
應蓮卻隻怔怔地望著大太太,一聲也不言語,一張白臉上胭脂淚痕交錯,魚肚白的旗袍前襟子上暈開了幾點子紅。
翟老爺的喪事辦的甚是風光體麵,祖蔭大少爺雖說行的是洋派兒,可老理老麵的很是照顧的周全,鄉親故舊沒有不挑大拇指的,都說翟老爺這兒子養的好,翟家後繼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