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劍恭敬的回答道:“瞧過了,說是養些日子就好了。”
“又是賞他宮裏最好的棒瘡藥,又是命人給他熬補品的。”知棋冷冷的笑了一聲,“他攛掇爺擅自出宮,還有功了不是。”
侍劍看她,說道:“你何苦說這些沒用的話,明知那是爺心疼奴才……爺對你好不好?難道你也有功?”侍劍是永璂之婢中年齡最大,也是最竭力盡忠、有禮有節之人,知棋等一眾奴婢對她都是有幾分敬意的,侍劍這樣說她,知棋雖想辯論卻又無話可說,扭身去了裏間。
永璂對侍劍笑道:“她隻是發發牢騷,你又何必認真呢。”
這時,錦琴眼睛紅紅的進來,臉上還有淚珠,呼一聲簾子響,銘書隨後跟進屋,嘴上說著,“這些老嬤嬤也太欺負人了!”
永璂知道一定又是哪個嬤嬤氣不順,排揎了錦琴,他說道:“你們別理她們就是了。”
“咱們才懶得理那些老婆子……”銘書說,“是她們在背地裏說閑話,錦琴想和她們理論幾句,誰想她們……”侍劍用眼瞪她,銘書才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
不用問,也不用銘書說,永璂也能猜出八九分了,“我本來就是一個不得意的皇子,即使她們不說,我還是一個不得意的皇子啊……你們何苦費力與她們拌嘴……”
侍劍叫了聲,“十二爺!”她隨即轉身對銘書和錦琴輕喝道,“越來越沒規矩,跑到爺麵前哭哭啼啼嚼舌根……”
銘書已是後悔不已,她趕忙下跪,“爺,是奴婢該死!”
錦琴也跪地,“都是奴婢的錯!”
“都起身吧。”永璂走過來一手扶起銘書,一手攙起錦琴,“別哭了,別和那些人生氣,其實她們也是可憐人。一輩子困在這裏,連個正常的女人都做不成,也難怪她們性情古怪,動不動找人撒氣了。”
知棋從裏間出來,鼻子裏笑了一聲,“十二爺心就是善,還替那些老貨分辨。”
永璂歎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
正說話,隻見一個當值的太監進來稟告說,“淩答應求見。”
知棋聽了冷笑道:“什麼淩答應?不就是心畫嘛!哦,如今人家已改名換姓叫漪淩了!離了咱們‘東二所’攀上了高枝兒,我倒想看看她還有臉邁進咱們這門兒!”
永璂:“請她進來。”見太監退出房間,永璂又對知棋等人說,“見了麵你們別再冷言冷麵的!她現在畢竟是汗阿瑪身邊的人,你們對她不敬,若傳到汗阿瑪的耳朵裏,你們這不是給自己招惹禍事嗎?”
知棋撇了一下嘴角,“眼不見,心不煩,我是見不得小人得誌。”她收拾起永璂的騎裝去了西次間,銘書拉著錦琴也走了,隻有侍劍留下來給永璂備茶。
不一會兒,一個麵容白淨,眼角眉梢透著幾分清冷的女子捧著一個黃綢包袱裹的匣子進來,她就是漪淩,原名叫心畫。
漪淩略蹲蹲身,說:“十二阿哥,吉祥!”
永璂忙說:“不敢當!應該是我給淩答應請安才是!”
漪淩勉強笑了一下,笑容哀切恍惚,“在十二爺麵前,奴婢永遠是奴婢!”
永璂看她一眼,掉過頭無聲歎息,聽到漪淩說:“再過幾日十二阿哥就要離開紫禁城,搬往貝勒府了,奴婢……”她頓了頓,又說:“奴婢身無長物,這是萬歲爺賜給奴婢的細點,奴婢孝敬十二阿哥,感謝爺多年來對奴婢的關照!”
侍劍上前接過黃綢包袱擱在桌案上,永璂親手打開,頃刻間,空氣中便彌漫著甜香奶香的味道。
看到匣子裏裝的是宮裏最精致的點心,玉露霜方酥,其中還雜放著白蜜印子鬆餅和雞蛋印子鬆餅,永璂心緒頗為複雜,他感慨的點點頭,“這玉露霜方酥是滿洲大宴中點心席的上品!汗阿瑪賜你克食,這是天大的榮寵!你要珍惜!……日後更要一心一意,再無旁鶩的服侍汗阿瑪!”
漪淩心中五味雜陳,可麵上卻不見一絲波瀾,她恭恭敬敬的說道:“是!奴婢謹記十二阿哥的教誨!時時在意,處處留心……盡心盡力的服侍萬歲爺!”
永璂無奈又沉痛的看看她,欲言又止。
漪淩再深深的看了永璂一眼,然後向他拜辭。
永璂沒留她,隻是叫侍劍送她出門。
出了大門,“姐姐還在生我的氣?”漪淩問侍劍。
侍劍淡淡的一笑,“有什麼可氣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
漪淩目光湛然,“我的心也難讓你們知道。”說完她轉身走出幾步又轉回身對侍劍說道:“姐姐服侍爺固然是最周到的,可是隻有那樣恐怕是不夠的。”
這話似有玄機一般,侍劍思忖不通,想再問,漪淩早已飄然走遠。
14
乾隆皇帝禦駕親臨一等忠勇公府邸,傅恒已率族人在府門前跪迎,眾人恭敬的向皇上跪拜請安,傅恒又恭敬的領著皇上來到校場旁的閱武廳。
“校場比試!”乾隆皇帝笑道,“傅恒啊,你這壽做得也算是別樹一幟了。”
傅恒畢恭畢敬的說:“滿蒙漢八旗是咱大清的勁旅,滿八旗更是太祖皇帝親自創立的親軍,南征北戰,平定天下,無人能敵!而鑲黃旗是滿八旗中上三旗的一支,是天子自將旗!太宗皇帝曾讚過,‘鑲黃旗最嫻於騎射,所以野戰則克、攻城則取,立則不動搖,進則不回顧,威名震懾天下,無人敢與爭鋒!’……微臣恐族人貪安逸,廢騎射,忘了滿人強悍尚武,英勇不屈的祖風,想借此機會讓子孫們記住,大清朝的長治久安除了需要文治,更需要武功!”
“說的好!”乾隆皇帝心裏十分感動,發起感慨,“若文武百官都如你傅恒這樣為朝廷社稷,大清的千秋基業著想、賣力,那才是大清國之福啊!”
“皇上誇讚,微臣不敢當!”
“朕說你當得你就當得!”
說著話,乾隆皇帝在閱武廳坐定,隨從太監進奉上奶茶細點、新鮮水果,耳邊一片馬嘶聲馬蹄響,乾隆皇帝放眼看去,校場上一列高頭大馬,馬上是身穿五顏六色騎裝的青壯男子,皆是鑲黃旗中富察氏的勇士。
乾隆皇帝對傅恒說道:“今日若誰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內將旗杆上的佩物射下,朕必有重賞。”
太監端出搭著黃緞袱子的茶盤,其中托著一件非常精貴的佩物,純金的小佛,佛像下垂著米粒大小的珍珠穿成的流蘇。
乾隆皇帝命人將此物用細若發絲的絲線懸於旗杆上,他又對立在他身邊的福康安,笑道:“瑤林,今日就讓族中的叔伯兄弟們一展身手吧,你可不許去爭哦。”
福康安揚眉問道:“皇上,如果一柱香的時間內他們不能取得佩物,又當如何?”
乾隆皇帝哈哈大笑,“好!如果一柱香的時間還無人能射取此物,朕便許你上場。”
福康安一扯嘴角,扯出一抹自信滿滿的笑容,“那臣就先謝過皇上的賞賜了!”
傅恒瞅了福康安一眼,“小小年紀,不可狂妄!”
“你啊,就是太過於謹慎謙遜了。”乾隆皇帝說的是傅恒,眼睛卻看著福康安,含著濃濃的笑意,“瑤林這種舍我其誰的氣概朕倒是很欣賞的,熱血男兒當如是!”
說話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校場上一陣鼓聲響起,比試開始,年輕的勇士們卯足了全力想要在皇帝的麵前大展身手。
馬在奔,箭在飛,可是一柱香的時間眼看就要過去了,那純金的小佛依舊紋絲未動的懸在旗杆上,想要射斷發絲一般的絲線對於這些勇士們來說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容易。
“看來這佩物注定是我的了。”福康安向乾隆皇帝一拱手,“皇上,臣去去就回。”他大步走下閱武廳的玉階,剛牽過他的“黑旋風”就聽到校場四周一陣的驚呼聲,福康安順著人們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匹白馬闖進校場,馬上的人兒雙手脫韁,挽弓搭箭,在白馬飛馳的一刹那,響箭尖嘯……
校場內外,玉階上下,一派肅靜,羽箭“嗤嗤”作響,劃破人們目光織成的密密的網,飛向絲線。
“嘩——”眾人驚呼,見那純金小佛從旗杆上垂直落下來。
“啊——”眾人又一驚呼,見那匹白馬往前騰空一竄,馬上的人兒穩穩的將純金小佛抓到手中。
靜默片刻,“好——”歡呼、喝彩、搖旗、擂鼓,頃刻之間這些聲音震撼了整個校場,乾隆皇帝目光轉投向傅恒,傅恒那張一向是不苟言笑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他向乾隆皇帝略微的點了一下頭,沒有人察覺到這君臣二人眼底的默契,因為人們的視線都被那白馬馬背上的人兒牽引著。
乾隆皇帝開口問道:“傅恒,此人是誰啊?”
傅恒答道:“回稟皇上,此人乃微臣的義女燕儇!”
乾隆皇帝好像很意外,“你的義女?”廳上在座的賓客皆很意外,小聲的驚歎著,“是女子啊!”
“竟然是個女子啊!”乾隆皇帝又問,“傅恒,朕怎麼從未聽聞你有義女啊。”
傅恒說道:“燕儇是微臣的一位故友之女,故友離逝之前將她托付與微臣。微臣非常喜愛這個孩子,又心疼她無依無靠,便私下收她為義女,原打算借著今日的壽宴向眾親友正式宣布此事的。”隻是燕儇的這種出場方式完全是不在他的設計之中。
“原來如此。”乾隆皇帝笑了笑,“快去把你這個義女帶過來讓朕仔細的瞧瞧,朕倒是要看看這個把咱們鑲黃旗的勇士們都比下去的巾幗女英雄是個什麼樣子。”
“是。”傅恒趕緊退出閱武廳,看到還立在玉階旁發呆的福康安,急忙對他說道:“快去把你儇妹妹領過來,萬歲爺要見她。”
福康安這才回過神,“哦……是……”
不多時,傅恒引著燕儇進了閱武廳,廳裏的人不覺眼睛一亮。
她梳了一根大辮子,黑亮如漆垂在腦後,那辮子從頂至梢有紫顏色的絲帶編入其中,用金八寶墜著辮梢,身上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男式騎裝,腰間束了一條深紫色的絲帶,帶下垂掛著一隻香荷包,繡得是桃花間雙飛的燕子,香荷包的下端綴著一白玉的同心扣,她雙手戴著特製的皮手套,再看她腳下蹬的是一雙紫色緞麵的馬靴。這樣的打扮更顯的她麵如滿月猶白,眼如秋水還清,颯爽英姿中還帶有幾分嬌俏。
隻看了燕儇一眼,乾隆皇帝不由渾身一哆嗦,倒吸口氣……那身段體態,那雙眼睛,那秀麗嘴唇的輪廓,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燕琬呀!
“燕儇參見皇上。”燕儇曲膝跪在乾隆皇帝的桌案前,響起清清脆脆的聲音,“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隆皇帝心頭忽悠一顫,“平身!”他目光溫存的打量著燕儇,可語調卻是威嚴的,“你小小年紀怎麼膽敢擅闖比武場?告訴朕,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指使!這兩個字也太嚴重了吧!
燕儇急忙說:“回稟皇上,並沒有人指使啊……小女自幼習武,見到這種場麵便一時技癢,隻是想為義父的壽宴助興而已……”她揚起小臉看向乾隆皇帝,“也沒有規定說,小女不可以參加比試啊!”
傅恒咕咚跪地,“皇上,燕儇她不懂規矩,驚擾了聖駕,是微臣教導無方……臣甘願領罰!”
“此事與我義父無關的!”情急之下,燕儇幾乎是喊出來的,“皇上要降罪就降罪我一人吧!”
乾隆皇帝神色怡和的說:“朕何時說過要降罪的?”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傅恒,說:“都起來吧……”
傅恒叩頭,“謝皇上。”
燕儇趕緊去攙扶傅恒起身,聽到乾隆皇帝又問她,“那根絲線真是你射斷的?”
“回稟皇上,是的!”燕儇雙手捧上純金小佛送到乾隆皇帝的眼前。
乾隆皇帝笑著搖頭,對傅恒說道:“傅恒,今天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呀!常言,虎父無犬女……今日看來果真如此!”乾隆皇帝的眉眼間有著說不出的喜悅與得意。
“好孩子,你過來。”乾隆皇帝將燕儇招到近前,“這佩物是屬於你的了……”他親手把純金小佛與燕儇腰下垂掛的香荷包並排掛好,當手指撫過那白玉同心扣時,他眉尖不覺得微蹙了一下——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皇上,您高高在上,您握有生殺大權,可你卻無法得到一個女人……您輸給了您自己!這是您的悲哀,還是我的悲哀呢?”燕琬淒然的目光仿佛還在看著他,那股巨大的失意又一次籠罩了下來讓乾隆皇帝嘴角略微一抽動,不由得輕歎出口氣。
燕儇疑惑的看了看乾隆皇帝,又轉頭看看廳上眾人,沒有人不在驚訝的瞧著這一幕的!皇帝這親賜又親掛的舉動實在是不同尋常!
果然,沉默許久後乾隆皇帝終於抬起眼睛看向傅恒,“傅恒,你這個義女功夫漂亮,膽量過人,朕很是喜歡……朕有言在先,今日若誰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內將旗杆上的佩物射下,朕必有重賞……”他拉起燕儇的手,微微一笑,“朕就封這孩子為格格。”
還君明珠!
乾隆皇帝擲地有聲的說道:“封號——還珠格格!”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
廳上眾人相視愕然,好像都在想,“這是怎麼回事?”
www.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