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六(2 / 3)

此致

盧玫

1986年8月5日

“盧玫……”紅梅回憶早晨丈夫在電話中提及的名字。“名存實亡,名存實亡,……”紅梅眼睛緊盯這四個字,恍惚間,這四個普通的鋼筆字在她眸子裏漸漸放大,大得看著模糊不清啦。紅梅反複念叨幾遍,騰地從沙發上躥起,臉上滲透出淒楚表情,全身的熱血直衝太陽穴上拱,眼前閃爍的金星,一撥未散,一撥又起。信紙在她手中抽搦,怒火在她胸膛燃燒,義憤震撼著她的心靈……漸漸的,淚水從她凝滯眼睛裏泉水般放縱,順著蒼白的臉頰流淌到顫栗的嘴角……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臉上淚水幹涸了,紅梅從痛苦、憤怒中逐漸鎮定,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紅潤。程仁威心靈上的卑瑣自私,紅梅早有察覺,丈夫生活作風輕浮,她也心存疑慮,早有預感。一個男人長時間遠離妻室,投身於一位擁有金錢,社會地位較高的父親所在公司,在那裏忙於事務,不可避免地會惹來年輕女人的關注。這一點上,紅梅思想有所準備。出於維護家庭,當初丈夫離家,她曾設法阻攔,遺憾的是無濟於是。丈夫走後,她也曾聽到廠裏有人議論有關程仁威在深圳公司裏的桃色新聞。苦於自己與丈夫遠隔幾千公裏,無法尋覓事實依據,紅梅隻能心中劃魂兒。今天,閱讀盧玫的書信,終於得以證實事態的真偽。

紅梅是位意誌堅強的女人,她是不會在感情不忠的丈夫麵前卑躬屈膝,乞哀告憐地央求他改邪歸正的。紅梅從小生長在政治上、生活上都比較優越的幹部家庭,在她身上不知不覺揚溢著一種傲氣,當然,傲氣中也包容著骨氣。她是位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女人,況且,她的思想感情要比一般女人豐富,隻是藏匿在內心世界,不輕易表露罷了。既然丈夫背叛自己,婚姻關係早已支離破碎,還存在珍惜的意義嗎?莫不如操動利劍,早日斬斷這個名存實亡的婚姻關係。思考到這裏,紅梅心裏反倒坦然,重新坐到沙發上,手中書信輕蔑拋向茶幾。

晚上九點多鍾,樓梯傳上零碎的腳步聲,接著是鑰匙開鎖的動靜。陪同盧玫小姐兩次酒足飯飽,又如膠似漆地親熱瀟灑兩番的程仁威,換上雙拖鞋,開始扮演丈夫的角色,若無其事地走進臥室。

寫字台一側的抽屜敞開著,紅梅表情異常平靜,坐在寫字台前的椅子上,手裏拿著本兒剛剛鑲上照片的影集,在燈光下逐一欣賞昔日的風貌,對走進臥室裏的程仁威置之不理。

妻子的冷漠令程人威十分尷尬,畢竟與久別的妻子相見不到二十四小時。他脫下襯衫放在床頭,回身走到女兒房間掃了一眼,又走到妻子身後,一隻手輕輕摁在她肩頭詢問:“怎麼沒把小梅接回來。”

“接她做什麼,我都為孩子擁有一個集虛偽卑鄙齷齪於一身的流氓父親,而痛心疾首。”紅梅眸子仍然盯著影集上的照片,連眼皮都沒撩。

程仁威立刻嗅到異常氣味,兩隻大眼珠子嘰裏咕嚕轉動幾下,俯下上身,目光順勢落在影集的一副照片上:“怎麼,紅梅,你在回味青春時代的往事,你身旁那個小夥子像是王曉海……這麼多年,難道你還沒忘記他……”

程仁威依稀記得,自打妻子同他結婚,寫字台一側的抽屜經常鎖著,用妻子的話說“要尋求自己感情上一塊小天地。”當時他對此並未介意,女人嘛,珍惜一點兒自己的小秘密不足為奇,隻要與丈夫結了婚,她就屬於丈夫的。

“怎麼能讓我忘記啊!困難的時候,他曾向我伸出援助之手。況且他不同有的男人,表麵上正人君子,儀表堂堂,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裏淨幹些卑鄙齷齪之事……”

紅梅神色坦然,語言像萬裏晴空下鬆花江水般平靜,仿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可一字一句刀子似地刺痛著程仁威的心房。他勉強裝出一副鎮靜的樣子,抬頭目光朝臥室中掃了一圈兒,最後落到茶幾上。他奔過去,抓過被紅梅揉搓成滿是皺褶的書信,朝上隻溜兩眼,一切便真相大白。剛才,同盧玫分手時,這位小姐講的“你馬上會回來”含蓄意義,竟在這裏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