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她睡著的時候,給她一絲的溫暖吧。
那般消瘦的身骨,那般輕柔的身段,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這就是她的師傅啊,與她相伴多年的師傅啊,打從她有記憶時起,就出現在瞳孔中的身影!甚至,怕是連她的咿呀學語也是師傅教的吧。
可,她又了解她多少呢?
從記憶中就認定了她的溫順與賢淑,微微笑著,就連說話都是慢聲慢氣的。
從小到大,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也未受過她一句責罵。
從來都是溫柔的喚她琪兒,就是她到了及第的年齡也還是這般喚著。
這樣溫柔的性子,可怎麼骨子裏卻生生的透出一股倔強?
倔強到用十年的光陰苦苦思戀!
這究竟是怎樣的堅持,怎樣的執著啊!
晶瑩的液體模糊了雙眼,依稀的記起十年前的片段。
那是,連自己都不願回首的過往吧。
懷抱著睡夢中的病人,女子輕輕歎了口氣。
……
那日。
紛飛的雪花,如同月色下朵朵展翅的蝶,夜色彌漫也閃爍出銀亮的光彩。
而她的心,也是第一次紛亂如同窗外的飛雪。
不顧寒氣湧進屋內,她輕盈的推開木窗,任晶瑩的冰片落入發間慢慢融散。
雪景很美。
卻吸引不了她的目光。
值得她凝視的,隻有雪夜籠罩下靜靜佇立的少年。
修長的身姿,挺拔如同天水山上百年的蒼鬆。
美目如星,點綴了沒有星光的夜。
而他臉上淡漠的笑容,讓她的心在瞬間就迷失在了那片白茫茫的迷蒙之中。
她知道,他是今日來訪的劍客的弟子,涉險攀上天水山不過是隨著那位劍客來求一把劍。
她也知道,他明日即會隨著那位劍客下山,無功而返。
師傅說過,水雲山莊的劍是不會流落江湖的。
作為天下獨一無二的鑄劍師,師傅是絕對不會準許自己所鑄造的任何一把劍無故沾上血汙。因為師傅所鑄造的,不是殺人劍。
縱然鋒利至極,卻並非殺人的利器。
無數求劍之人費盡口舌最終失望而歸的時候總會質問一句。
如此利物,倘不傷人,又何故鑄之?
師傅卻隻是淡淡一笑,不答。
也不再理會,哪怕來人惡言相擊。
師傅她是沒有辦法的。
因為師傅沒辦法說的話,即使是說了,世人也是不會明白的。
她苦笑。
那劍,是用來護人的。
即使自傷三分也絕不傷人。
恐怕,師傅是在接任水雲山莊鑄劍師身份時就立下如此重誓。
哪怕千人謾罵萬人譏諷也絕不違背那句誓言。
倘若,世間恰巧有此人物,堪稱聖賢,則水雲山莊鑄劍閣主人捧劍相贈。
如若,人間無人,利劍出爐即送入雲樓藏劍閣。
多少年過去了,從師傅鍛造的第一把劍被送入藏劍閣,求劍之人便絡繹不絕紛至遝來,可她從未見到一人捧得寶劍走下天水山。
雲樓藏劍閣的劍塵封著,卻無半點灰塵散落。
那些,連灰塵也沒辦法沾染的利器啊。世間,卻是無人相配。
隻有孤獨的守候。如同師傅一般守候著宿命中的人。
於是,就在那個雪花紛飛的夜,一位滄桑的劍客手捧一把斷劍,求訪水雲山莊主人。
那位,江湖第一的鑄劍師。
而那位劍客身後,跟隨一位落寞少年。
盈盈的飛雪飄入他漆黑的雙眸,轉瞬化成一片月華般耀眼的光。
就那樣,持著一把鈍劍,靜靜的佇立在那位劍客身後——
那一刻。
她突然知道,他也想要一把劍。
一把可以殺人於無形的劍。
一把足以讓他屹立於江湖的利器。
可,他卻不會開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