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長跪不起，略微思忖，眼上修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說道：“弟子愚昧，隻能看出些許皮毛，不知對錯，還請先生莫怪。”
洛天水點點頭：“但說無妨。”
“弟子知道村長與先生乃是舊識。”
“何出此言？”
“其一，村長第一次見先生，便很是客氣，雖說小漁村向來好客，但卻不至於讓村長拿出珍藏的美酒招待一位素不相識之人，事後還主動提出將柴房讓給先生與弟子居住，俗話說家賊難防，誰又會將自家宅子讓給一個陌生人居住？”
“其二，先生一住就是三年，期間村長從未向先生討要過房租，村民們還日日送些吃食等給先生，幫先生修繕家具，先生與他們毫無交情可言，雖說好客或弟子在村中教學但又何至於此？想必其中也有村長從中活動的影子。”
“其三，以先生心計過人算無遺策的本領那些賭徒又哪是先生的對手？先生輸多贏少隻是在還那些村民的人情罷了。”
“最關鍵的是，那夜我與先生初至小漁村，先生多次起身向村長敬酒，但那村長的酒樽卻是次次拿的比先生的要低上些許…”
洛天水聽完，隻是微笑，將弟子從地上扶起，示意他坐下。
“不錯，還有嗎？”
“那三胖他爹很是古怪，但弟子覺得先生的才能比弟子高出不知雲雲，心中自然宛若明鏡，先生不說，弟子自然不用提醒甚。”
洛天水聽罷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語氣有些僵硬地說道：“繼續。”
扶蘇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洛天水，旋即說道“先生愛吃他家的帶魚幹那是人盡皆知的事，若他想與先生交好，那帶魚幹又不是什麼稀罕貨色，小漁村裏到處可尋，多做幾條送來便是，但他偏偏半年一送，而且每次一條，若他不想與先生有所瓜葛，那幹脆不送便是。何必讓師傅饞上半年？弟子曾以為是其暗示弟子對三胖的學業多上點心，弟子便對三胖格外嚴厲了些，但情況依舊如此，弟子苦思冥想，也隻能給出一個此人十分厭惡好賭之人有意刁難先生的解釋。”
洛天水看著弟子認真的神情，想著這弟子竟對自己的口頭之欲也如此上心，心中不免有些感動，閉上雙眼長久未語。
扶蘇看著先生閉眼不言，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得先生不高興，惶恐萬分。
此時夜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電光，轟的一聲在師徒二人耳邊炸開。
洛天水仿佛被驚醒般，緩慢地抬起眼皮看著弟子那惶恐模樣，有些好笑。
“天要下雨了，我就要死了。”
此言一出，扶蘇隻感覺那道天雷擊中了自己的心房，整個人為之一顫，呆若木雞。
過了良久，扶蘇英俊的臉龐突然開始變得猙獰，一股無名怒火攻上心頭。
他很生氣，向來遇事冷靜的他十六年來第一次這般生氣。
哪怕當年那個地痞把一口濃痰吐到他的臉上時他都沒有如此生氣過。
他近乎病態地對著自己的先生咆哮道：“先生怎如此糊塗！這等玩笑如何能開！”
這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對尊為生父的先生如此不敬。
洛天水又閉上了眼，沒有看到弟子的失態，隻是自顧說道：“所以為師說你學藝不精，你識人觀事都極到位，心思也足夠細膩，卻總用那善心看這天下。”
“三胖他爹本就是個刺客，追殺為師已有數十年，他的手段在為師眼裏並不高明，所以為師從未讓他得手過，你能看出他的異樣，可你的心卻太善，這很好，也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