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感帶來的不一定都是欣喜,因為相似的本身——阿嬤,帶給我的從來都不是欣喜,是鏤空般的食物般,好好觀察一番而最終不吃下去。
円敬依舊睡熟,我聽出,這裏隻有一批人,應該是円敬的人。他那時常緊鎖的劍眉,在睡夢時,才稍稍舒展開,如公皙所說,他們背後都有一個家族,是光環,是沉重到沒有自由的包袱,是沒有理由而與別人成為對手的理由。公皙與円敬,自然就是這樣的對手。他們都有一個悲哀的名字——犧牲品,不過在那之前,出色的人會被銘記。
袖子裏的皮紙像一棵不痛不癢的草,它總想以最大的存在感被注視。
既然円敬與左人鮮不是一路,那麼他們必有互相牽製的理由,形成現在的局麵。左人鮮看起來無所事事,順便收集一些消息換點小錢,再去無所事事,卻不是這樣,又用阿嬤的消息換我一個人情,至少在我看來,很不劃算。他知道什麼又沒有明說,他最後的那句話又暗指我會離開円敬,這倒是不多震驚,卻越發想看皮紙。雨聲疲倦而綿軟,阿嬤往年的話在腦海中清晰,“雨落春明,波瀾不驚,殿堂明宇,自有絲因。”
湘坊在明宇殿舊址上重建不過是我七八歲時的事,算起來也十年有餘了,儒風也有半百的年紀,他也許知道什麼,雖然難見,也要見見。回過身來,円敬的眸子在光線不明中顯得閃亮。
“你醒了。”
“連炳,你又想走,你睡的半邊,溫度都沒有。”円敬指一半的床,嗓音低磁而略責怪。
周圍上隻有一批人,円敬,你夠了,不要再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我真的很軟弱,會陷進去,陷得很深,連炳會很容易無知地走到你身邊,走在你身旁,一個人以為圓滿;然後你又坦然地走快,連炳跟不上,她會著急地奔跑,會摔跤跌倒,在那之後,就連你的背影都追不到了。你偏偏這樣,令人恨不起來。
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拂過我的眼角:“連炳,我惹哭你了?”我怎麼能在他麵前哭,它們在眼眶打轉,最終不落下來。“你身上怎麼那麼冰,你出去了不打傘,還隻穿著中衣,阿目她不想幹了?”是我不想。“你怎麼不說話?”我應該說什麼,円敬你別再說了,不要假裝在乎我。
“你說,你抓回來的魚會一直活著麼?”
円敬似乎沒有料到我開口,是魚:“它們不自在,但有吃有喝”,又猶豫了一會“我們可以放了它們,這樣盡管壽命有限,但至少,不會親眼看著它們死。”円敬覺得連炳在逃離自己,先是內心,然後……。
靜默,像發不出氣味的楠木桌椅橫亙在居室。
“我出生在斛律一家,在外人眼裏,那是高高在上的王侯族,是鬥爭,我的父親就是那樣一個愛權勢的人,趨炎附勢的人討好,正本清源的人鄙視,然後總是無緣無故有人消失,我就在那樣的環境長大,回想起來,那些時間久到足以腐蝕一節古木而後消散一切氣息,我在那樣久的時間裏拚命到窒息,我開始有了自己的勢力,那些無緣無故消失的人在我的眼界裏有了原因,他們反抗了一種人,像我父親一樣的人,然後直接或間接的被抹去痕跡。我培植著我的勢力,努力的救下他們,他們中的一些反把這當做恥辱。父親發現我的行動,他隻說了一句話:救也白救。確實,那些恥辱足以致死,而沒有自縊的人,也無法在朝中撐起半隻殘旗。破碎感已成為我再熟悉不過而又懼怕的東西。”円敬的眉目清澈,“在你看來,円敬的是完美的,沒有什麼懼怕的,是嗎?”苦澀到極致,“剛剛,你一句話都不說,我就有這種感覺。小円,他總會在心情特別好或者特別壞的時候去抓魚,斛律家是這樣,下人們會發現內湖的魚少了,餐桌上的魚多了,但絕對想不到,円公子會要吃普通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