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淩晨點了點頭,將擦過警號的紙巾扔去沙發旁堆滿紗布的紙箱子。
“你不要做警察了啊?”
淩晨沒應迪露的話,起身拿起製服走去洗手間,破爛的滿是水漬的鏡子裏淩晨直身套起襯衣,手指一粒粒扣起扣子。他穿的極盡仔細和緩慢,就像不忍讓這製服有一絲褶皺與不合。淩晨伸手將領帶繞在領口,望著鏡子將領帶束結,又從口袋裏拿出半塊玉觀音貼著胸口放進了襯衣口袋,這是他最後一次穿起這套製服了,心裏說不出是輕鬆還是酸澀。他放棄了自己從小被灌輸的理念,飛蛾撲火般投入了一個需要重新學起的世界。他穿好外套,整合的肩身,挺拔的姿態,棱角分明的臉龐早沒了稚嫩,眉宇在警服襯托下更顯軒昂,淩晨閉起了眼睛:“爸...”
半響,沒有回應的洗漱間裏,淩晨靜靜的又叫了一聲:“爸爸...”
嘀嗒嘀嗒從水龍頭掉下的水珠是唯一的回聲,僵了僵身的淩晨低頭笑了,你聽不到,我怎麼忘了你已經聽不到...
法院門口聚集了很多媒體和圍觀群眾,主持人對著黑色攝錄器用飛快的語速介紹著現場的情況,他們這麼評價這次庭審:九日追凶,新政起點。
從鄭川文下令逮捕王大鑫和李斌今天恰好是第九天,九天的時間從批捕到公訴,此等速度國內罕有,人們議論紛紛這是政府要徹底整治黑惡勢力的一枚先行彈。九天裏沒有任何閑雜人等可以見到王大鑫和李斌,這自然也包括了崔蓉和李蒙。
崔蓉這幾日一直守在警察局裏托找著之前各方關係,吃了不少閉門羹卻沒有放棄,直到今早還企圖在法官門前塞錢,被保安攔著推去了一旁。李蒙拒絕登機,撒潑打賴的從海關外跑了回來,這些天一直跟葉紫住在一起,每日都來警局聽消息,卻總是一無所獲,短短九天青春期的男孩都冒出了毛茸茸的小胡渣。
迪露死活要求要陪淩晨去法院,她說自己沒去過,可其實她是想到了淩晨穿著警服親手把辭呈遞出去的畫麵,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遞辭呈的時候,一定很想要被人抱一抱。淩晨和迪露剛下了車,就圍上了一群記者,鄭川文安排在門口等待淩晨的人手迅速護著他們往裏走。站在大廳裏的崔蓉和李蒙也看到了淩晨,卻被擁擠的記者推搡著無法靠近。
淩晨要去證人室等待,迪露先行去了審判廳。一個人在證人室的淩晨沒有坐著,他筆直的站在窗口,看著外麵各色的人群,他努力說服著自己放鬆再放鬆。
‘嗡嗡’的手機震動聲在口袋響起,淩晨剛接起來,就聽著毒藥在那頭欠揍的來了一句:“你好!”
“.....”淩晨舉著手機沒說話,知道毒藥該是明白自己心情故意打來給自己放鬆的,輕勾了嘴角。
毒藥見淩晨不說話,又巴巴來了一句:“哎?你是哪位啊?”
毒藥拙劣的安撫讓淩晨滿臉黑線,可心情卻好了很多,他頓了頓說:“....我是你大爺。”
“我是你大爺!”毒藥用著兩倍的音高把便宜占了回去。嗬嗬一聲兩人隔著電話都笑了,毒藥笑道:“好了好了,快開庭了吧?我就是打電話來問問,順便告訴你飛哥說了今天晚上請咱倆海吃一頓!”
“好。”淩晨應了一聲,又補道:“飛哥昨天去找傲爺了是嗎?我問他他不說,沒事吧?”
毒藥停了兩秒:“等你回來。”
淩晨皺了眉頭知道一定有事,應了‘好’。‘砰砰砰’的敲門聲打斷了淩晨還要說的話,他以為是通知他上庭的人,跟毒藥交代了幾句便扣了電話,隨手把電話放在了桌子上,快步走去開了門,可門外站著的,是李蒙。
“晨哥...”李蒙一看見淩晨就紅了眼圈,伸手就抱上了腰:“晨哥,晨哥看見你就好了...”
淩晨僵了一下,任李蒙抱著,他知道李斌是李蒙的父親,他隻叫出一聲‘李蒙’,便不知道再說什麼。
李蒙吸溜吸溜鼻子,揚著臉看著淩晨,眨了眨眼突然膝蓋一彎就跪在了地上:“晨哥,我我,我知道是我爸爸把你綁走的是不是,你別怪他。是我告訴飛哥是爸爸把你弄走的,是不是就是將功補過?”
淩晨知道李蒙要說什麼,可一看李蒙跪在了地上,也跟著急忙蹲了身單膝點地,微蹙著眉頭命令道:“李蒙,起來!男人不能隨便跪!”
“不起!”李蒙堅定的搖了搖頭,死命地拽著淩晨:“晨哥你打我吧!我...我怕疼,但是這次我不怕,你就按你說的飛哥教訓你的樣子打我吧,我替我爸爸補償你...”李蒙聲音都發著顫,終是一聲哭腔拖了出來:“晨哥,求你別告他坐牢...他對我不好,可是,可是我隻有一個爸爸...”
淩晨看著麵前的李蒙心裏一疼,他掐上李蒙的細胳膊往起拽:“你先站起來,地上冷。”
“不!不要!晨哥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李蒙使勁掙脫著淩晨的力量,從口袋裏掏出半瓶礦泉水雙手捧著給淩晨:“我知道道上認錯的時候要奉茶,我沒有茶,隻有水...晨哥,你喝一口吧,你喝一口就是原諒我爸了,好不好?你原諒他吧...我替他道歉...你不要告他,你不要讓他坐牢,外麵的記者說他會坐到死...”
李蒙一見淩晨不接水,生怕他不原諒,舉著水就要往下磕頭,眼淚吧嗒吧嗒往地上掉。淩晨兩腿都落了地,箍著李蒙不許他動,擰開李蒙奉上的礦泉水仰頭喝完,他皺著眉頭握著空水瓶,又重複了一遍:“起來。”
李蒙眨著眼睛看淩晨喝完了水,喜出望外般瞪大了眼,擦了一把淚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從小沒有跪過,這麼一會兒就發了麻,腿一軟往下彎,淩晨抬手拉住了他,才扶著地自己站了起來。李蒙一下便撲在淩晨身上抱的死死的:“晨哥喝水了,晨哥不生氣了,謝謝晨哥,我爸爸沒事了,他不會住監獄了,謝謝晨哥,謝謝晨哥...”
“李蒙...”淩晨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都澀澀的,他抱著李蒙抿了抿唇,閉起眼睛,心如刀割才低沉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李蒙一愣,手馬上就攥上了淩晨的警服,攥皺了也不撒手,自言自語般低聲:“晨哥...晨哥不會讓我沒有爸爸的...小夕說晨哥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而且...而且..”李蒙抓著淩晨,淚汪汪的眼睛硬憋著不流淚:“我跟你,我跟晨哥,那樣晨哥就得對我負責了!我們就是兄弟了!兄弟不能不幫兄弟的!這是道上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