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謝花開,春去春來。一晃眼,幾年光陰度過去了。
起先幾年,邊境小風波不斷,然而蕭鼎水來土掩,終究也沒讓羌族討了好去。羌族也是無法,偃旗息鼓,便專注於休養生息。
戰火就像懸在老百姓頭上的鍘刀,雖然時時恐懼它什麼時候會掉下來,但是日子長了,便也隻當它不存在。隻管過自己的安生日子,邊境北六城像是被遺忘了。
這一忘便到了昌寧九年。
梁朝向來重文,皇子們寅時中便要上早課,除了用膳及午間休息,一直要上到申時末去。學的自然是儒家典籍。尋常不碰到什麼節慶日子,沒有皇帝的恩旨是不許擅自下學的。隻是今時天下尚未大定,皇帝特特下了旨意,要皇子們修習兵法一道,每日亦要勻出一個時辰來學習騎射。皇子從七歲起,到十八歲都要嚴格遵從學裏的規矩。及至滿了十八歲,便好開牙建府了,皇子可自行邀請大儒來府中講學。
不過,是時,皇子中年歲最長的太子也不過十七,所有的皇子人在宮裏上學。
按照梁朝留下來的舊例,公主與皇子一般,到了七歲便是要上學的了。隻是上學的時間與所學內容到底有些不同。
這一年,雲湖九歲。
九歲的年紀,雖說並不小了,終究還是個孩子。平日裏最不耐煩念書,倒是時常領著伴讀們玩耍,隔三差五就要胡鬧一番。皇上日理萬機,太後寵愛萬千,旁的人更是不敢惹。漸漸地,這位公主的性子被慣得無法無天。
此時,已過了卯時中,雲湖卻仍在榻上歇息。一群宮女在榻邊急的蹦蹦跳,卻誰也不敢上去打擾。看著時辰實在是遲了,有個宮女便喚了幾聲。
卻見雲湖翻了個身,也不見惱。宮女大著膽子喚道:“公主,該起了,先生已經派人來催過多次了。”
雲湖微微睜開眼,複又闔上,道:“告訴先生本宮頭痛!”
雲湖公主身子不好天下皆知。可宮女訥訥道:“公主前兒也說頭疼,太醫瞧了卻說無妨,要是這次再驚動了——”
雲湖無奈起身,到底洗漱起來。等上了早膳,卻不是愛吃的,她又向來有起床氣的毛病,登時發作起來,重重摜下筷子道:“你們這起子東西倒是越來越會當差了,本宮什麼時候說過要吃這些了?”
宮女小聲道:“李貴妃問過太醫,說是公主貪吃甜食,於玉體不利。特地換了早膳食譜,況且——”宮女覷了雲湖一眼,繼續道:“這是回過皇上的。”
李貴妃是皇上登基前就侍奉的侍妾。論資曆,比故去的皇後還要深些。她又誕育了三位皇子,一位公主,是嬪妃中的身份最尊者。如今太後年邁,總在庵堂裏禮佛,大半宮廷瑣事都交由李貴妃打理。雖無皇後之分,其實已經是半個皇後了。
“去換了本宮愛吃的來。”
“娘娘吩咐奴婢,不許公主吃旁的——”
雲湖惱怒,將所有早膳掃到地上。頓時,宮女跪了一地。
早前太後身子不好,便將雲湖的起居交給了身份最尊的李貴妃。李貴妃出身不錯,如今娘家都擔著要職,一直心高氣傲。皇後故去後,便一門心思想要做皇後。李貴妃的長子三皇子仗著得皇帝寵愛。一直想取太子而代之。
太子是故皇後的養子,看著雲湖長大,兄妹情深自不消說。雲湖便一直與貴妃存著積怨。
此番,太後竟將雲湖的起居交予貴妃。兩人麵上和睦,實則明槍暗箭不止。此次,竟管道雲湖的飲食上去了。雲湖一向有偏食的毛病,任誰也改不過來。這樣子的事,便是鬧到皇帝太後那裏去,也隻有偏幫李貴妃,責怪她不懂事的。
雲湖眼中閃過沉思,冷靜下來,緩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宮女知道這便算是發過脾氣了,都長出口氣,服侍雲湖出門。
到了延暉閣,果然先生與伴讀們都已在等候了。見她來,熙熙攘攘地行了禮,便開始上課了。
鄭先生是個老學究,從前還擔任過考官,有無數門生。如今年紀大了,便被派來教雲湖念書。雲湖卻最不待見他,因為他雖有學識,腦子卻迂腐,隻知道搬書裏的道理來訓她。為此,雲湖捉弄過他無數次。他不敢告狀,也不見惱,下一次卻依然故我。
今日講的是莊子的逍遙遊,雲湖一向偏愛莊子,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先生叫起一位伴讀,“承煜,‘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裏而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惡者,而後乃今將圖南。’這段你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