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校書薛濤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
春愁正斷絕,春鳥複哀吟。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
玉箸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薛濤《春望詞》
不知從何時起。
人們已經厭倦了現世愛情童話。
喜歡看不一樣的愛情故事。
《暮光之城》爆紅,拍了一部又一部。
男女主角也一度從戲中走到了一起。
可童話總有破滅的一天。
八卦說暮光女為了接拍新片,搭上了導演,劈腿了。
暮光男就和她分了。
這對好萊塢情侶的愛情故事堪稱影視劇的翻版。
暮光男就曾接演過類似的題材。
他和烏瑪瑟曼合演的《漂亮朋友》。
這樣的故事很多。
像瑞茜威瑟斯彭的《名利場》,
蘇菲瑪索的《安娜卡列尼娜》,
當然也少不了鼎鼎大名的《紅與黑》。
不知聽誰說起。
最喜歡看影視裏的歐式情史。
盛大的舞會。
貴婦人們穿著拖地長裙,戴著假發。
手裏拿著精致的扇子。
用扇子掩著嘴角。
眼睛卻打量著穿梭的人群。
尋覓俊俏小生。
然後走到那人身邊。
故意丟掉扇子。
待那人拾起扇子。
四目相對。
一段浪漫史就上演了。
不管是渥倫斯基被安娜卡列尼娜的美貌著迷,
還是於連覬覦伯爵家的財富地位。
真情摻著假意。
不過是男女間的遊戲。
適可而止。
認真就輸了。
所以安娜卡列寧娜自殺了,於連也被砍了頭。
真情難覓。
歡場更如此。
薛濤不懂,偏陷了進去。
一代才女落得為情所傷。
孤鸞一世,無福學鴛鴦。
薛濤是個美豔聰慧的女子。
八歲那年,她的父親薛鄖在院中梧桐樹下納涼,忽有所感,說:庭除一古桐,聳幹入雲中。
薛濤隨口應道: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她的父親本在長安為官,一家人其樂融融。
可不料薛鄖得罪了權貴而被遠謫蜀中。
薛濤十四歲那年,薛鄖出使南詔染瘴癘而亡,一家人就此陷入困境。
到了十六歲,薛濤出落得極為出眾。
容姿既麗,才調尤佳。
錦江水和峨眉山的秀麗,才幻化出了如卓文君一樣的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
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聽聞薛濤的豔名,親自召她進府侍宴,賦詩侑酒。
薛濤即席賦詩:朝朝夜夜陽台下,為雨為雲楚國亡;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鬥畫眉長。
韋皋很是讚賞。
薛濤便被留在府裏,落了樂籍,成了官妓。
韋皋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隻手能通天。
出身顯貴,又很能幹,還很年輕時就被委以重任,殺叛將,和南詔,破吐蕃,輔佐太子登位。
文能治蜀,武能破賊。
薛濤得此庇護,從此無憂。
南越送來一隻孔雀。
韋皋按照薛濤的意思,為孔雀別處建池,雕欄玉架,而不是和鸚鵡群鳥雜居一處。
薛濤不就是韋皋養的一隻孔雀麼。
韋皋申奏朝廷封她為校書郎,無奈她是個女子,被駁回了。
蜀中官吏知道薛濤為韋皋身邊的紅人,便向她送禮行賄套近乎。
薛濤生性狂逸,來者不拒,終日歡宴。
不想惹惱了韋皋。
韋皋一怒之下,將她貶為營妓,發配邊陲。
隻聽說過邊城苦,待到了人少戰亂的邊城,才知道什麼是苦。
羞將門下曲,唱與隴頭兒。
想起昔日府中燈紅酒綠,她悔不當初。
她一離開府中,便如鷹犬失主。
鳥離籠魚離池,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苦不堪言。
她向昔日的主人韋皋哭訴,急切盼歸。
韋皋心軟,下令將她召回府中。
薛濤心意已冷。
二十歲那年,她脫了樂籍,獨居浣花溪,滿院種枇杷。
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
三十五歲那年,韋皋暴卒。
她失去了依附,正哀歎著寂寞,卻在五年後迎來了人生中的愛情。
三月的一天,蜀吏嚴綬來請她,說是京城來了人,讓她去侍宴。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名動天下的大才子元稹。
元稹家世代讀書為官,八歲喪父,家貧無業,衣不布體,食不充腸。
貧窮的家境促使他勤奮好學,才名天下聞,每一章一句出,無脛而走,疾於珠玉。
他高中進士後,娶了京兆尹韋夏卿小女韋叢,官運亨通,一路高升,而立之年,便以監察禦史的身份奉命按察兩川。
元稹雷厲風行,查處了一堆不稱職的官吏,名動三川,令人聞之色變。
嚴綬沒什麼才能,但夠圓滑,想巴結他,便讓薛濤出麵設宴。
薛濤的大名,元稹早已久聞,恨不能相見,而薛濤也仰慕元稹久矣,尤其是他那首《菊花》: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看慣了繁花煙雲的她,心中向往著農籬茅舍。
二人一見,不能忘懷。
很快便雙宿雙棲。
宛如池中鳥,朝暮棲於同心蓮。
這邊廂,濃情蜜意,那邊廂,元稹的妻子韋叢正重病臥床。
韋氏出身顯赫,下嫁元稹,並無怨言,拔釵沽酒,野蔬充膳,落葉添薪。
七月,韋叢染病身亡。
元稹卻以外任為由,拒不奔喪。
不久,他奉命調回長安,與薛濤難舍難別。
霜冷夜,月色寒。
誰言千裏自今夕,離夢杳如關塞長。
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元稹走後,薛濤把對他的思念都寫進蘸滿芙蓉花汁的桃紅色窄箋。
日照千門掩袖啼,月高還上望夫樓。
元稹掛念的是他的仕途,而不是兒女私情。
打馬長安,夜宿館驛,不巧的是碰到了幾個宦官,起了爭執,他被打得穿著襪子躲到後廳,那張俊俏的臉也被馬鞭所傷。
回長安後,他就被貶江陵。
他獨自拉扯著孩子,想起了妻子生前的千般柔順萬般好。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過了春天就是夏天,他的好友李景儉看他一個人實在太不易,身邊得有個人照料家務,便將表妹安仙嬪嫁與他作妾。
尚在守製期,他便急忙忙納妾,為時人譏諷。
風流才子難相守,暮暮新顏換舊顏。
三年後,安仙嬪病逝。
元稹沒怎麼悲慟,他很快便在宴會上遇到了隨父赴任的山南西道涪州刺史裴鄖之女裴淑,一見鍾情,便由山南西道節度使權德輿做媒,兩人結為夫婦。
聚少離多,裴淑常獨守空房,淚水沾巾。
自恨風塵眼,常看遠地花。
嫁得浮雲婿,相隨即是家。
醉心仕途的元稹,拋家別子,四處奔走,幾起幾落,忽的青雲直上,擢為宰相,忽的又被貶為浙東按察使。
他倒沒閑著,過得逍遙自在。
隻因他的好友白居易也在此當官。
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籌。
君寫我詩盈寺壁,我題君句滿屏風。
花下鞍馬遊,雪中杯酒歡。
春風日高睡,秋月夜深看。
文友詩敵,喝酒吟詩,還有一班官妓陪著。
這班樂妓中有個彈箜篌的女子深得白居易喜愛,元稹也很喜歡,幾次向好友討要,白居易都不肯借調。
誰知這個女子私自拿了霓裳羽衣曲,找元稹製曲。
元稹便把她帶走,廝混了一個多月。
那女子再回到白府時,隻對白居易說是生病了。
白居易原也信了,偏元稹要來炫耀。
休遣玲瓏唱我詞,我詞都是寄君詩。
卻向江邊整回棹,月落潮平是去時。
白居易惱了,劃了那女子的樂籍。
那女子流離失所,來找元稹,元稹隨意給了些銀兩便打發了。
他就是如此薄情。
閑來無事,妻子又不在身邊,他便想起了薛濤,給薛濤送了信,打算接來薛濤同住。
夜長夢多。
江南本是煙花地。
耐不住寂寞的他,等不及薛濤來相伴,便四處尋花問柳。
一個叫劉采春的女子闖進了他的生活。
娥眉婉轉骨肉勻,淩波步,秋水目含情。
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