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於他們的對話,他隻是細細地看著那雙黑眸,看得久了,便好像淪陷了。他仿佛進入了一個廣袤無垠的宇宙,那裏漆黑一片,卻又閃爍著無數星子,而那些星子又組成了巨大的星座。然後,億萬年過去了,萬物滋長,生機孕育。
理所應當,便覺得擁有了一切。
突然,嗜魂劍受到微小的衝撞,也驚醒了沉思的他,在那身影快要接觸到刀刃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收回劍,卻仍是讓她受傷了。
一抬眼,便看黑色的裙裾帶起一場落花,就如同深幽的夜幕灑落了一場小小的花雨。隻是那場花雨落定後,雪白的花瓣上,幾滴嫣紅,鮮明,驚心,是惑人心智的魔魅之美。花的馨香,還帶著血淡淡的芬芳和清甜。
嗜魂劍發出一聲清嘯。他看見那些殷紅,心中仿若也被利刃狠狠劃過,而那一刻,他竟然感覺到疼痛!
他喜歡殺戮,卻不喜歡血腥。然而他知道,那一定,是極清甜,極可口的血。
直到現在,他依然記得那血液所散發的芳甜。但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一定不會讓嗜魂劍接觸到她……
曆曆在目,說的便是與她相處無幾的日子吧。
從她的那一聲“冥”開始,那黑色的身影,便再也不能被忽視了。清寂的靈魂,隱隱有著渴望,會喜悅,會焦躁,會期盼著那黑影的出現,會因她喊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心中波動,會覺得她在講到魔藥時款款而談是美麗自信的,會……
他分明感覺到,她慢慢地融入了他孤狂肅煞的生活,卻不顯突兀。
那黑色,是印在他的靈魂裏了吧。
不然,何以有人可以在與自己如此親近時,而絲毫無礙。
……
……
第一次來滄月島,就見她蹲在花圃裏,手裏拿著小鐵鏟,依舊是一身光澤流亮的黑袍,隻是此時黑袍的裙擺出沾上了些許泥土,卻仍無損其清麗嫻雅的美。
他站在她的身後,沒有去驚動她。此刻,那專注而認真的容顏,又是另一番風情,那小心翼翼嗬護的姿態,讓人光是看著也覺得賞心悅目。
從為數不多的交談裏,以及撒旦和沙萊談論的對話中,他發現,研製魔藥,種植花草樹木是她的喜好,而且那些研發出的成品魔藥都是一些極稀有罕見的。
而現在,她又在種植什麼新的花草的品種了吧。
她用小鐵鍬輕輕拍打著土壤,最後又灑了些營養液和魔法藥水,然後偏頭看著他:“你在問:為什麼這麼喜歡種花?”
她知道他一直在她的身後,甚至知道他眼中的疑問。
她輕輕一笑,如春風過處,帶來明媚的春光:“其實我覺得,每個人的靈魂都有一種與之相匹配的花,”她拍了拍裙擺,走到他的麵前,仰著頭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冥,你信嗎?”
點了點頭,對她的話並不感到懷疑。她更溫和地笑了,竟讓他覺得,原來,隻要她笑著,他的心裏便能感覺到一種無言的溫暖,淡淡的,舒服的令人沉醉。
“嗯……讓我想想……”她退後一步,站在離他一米處打量著他,那深黑色的眼眸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他甚至覺得她是在看他的靈魂,“忘塵花?不是……”
“啊,是這個……”她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圖紙,將上麵的畫展開在他的眼前,“適合冥的花,是這個。”
她點了點上麵的圖案,十二片深藍色的花瓣,由蕊心處向外顏色漸淡,花的蕊心呈黑色,莖直無葉。
“這個就是剛才中的新品種,是千日蓮和千日草的雜交品種,叫千日醉。”
千日醉?有她的名字……
看著她手中的圖案,又看了看那黑眸中淡淡的笑意和柔和,他開始覺得,其實花也是很美好的,至少,這千日醉讓他看得很順眼。
伸出手拿過她手裏的圖紙,他決定,要了。
白皙的手阻止了他將圖紙收進懷中的動作,她輕笑出聲:“千日醉生長得很快,到時冥就過來吧,想要摘多少都行。”
“你問我花語?”她歪著頭,順滑的發從頸部滑落,露出優美的線條,“是不朽不滅。”
“怎樣,和冥很般配,對嗎?”她抿嘴淡笑,他卻從中看見了一種自然而然的寧淡,讓他覺得舒服和安心。當然,也很美。
“對了,上次向你要了很多忘塵花,我做了很多的提取液。現在冥有空吧?”
雖然那麼問著,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不容置喙和毫不客氣的樣子,衝淡了初識時的疏離和陌生。他喜歡她這個樣子,這樣,就覺得,他們之間熟識許久般。
“幫我一個忙,試試看忘塵花的酒味道如何。”她眨了眨眼睛,然後轉身朝附近的亭閣走去。
他邊走邊看著那走在前麵的黑色背影,眼中有著連自己也看不懂的情緒。
風,吹著,帶著暮春時節軟軟的涼。後知後覺,他抬起手,卻不知要抓住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