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口試,我敗就敗在Any more上,沒辦法就我的父親這個題目多說幾句。其實,“說說父親”這個題目非常簡單,稍加訓練就能過關,無非就是用英語拉拉家常而已。可惜,我完全沒有訓練口語的環境,水平太低,一個最簡單的題目也沒有答好。但這次運氣好,“一隻老虎撞在我槍口上”。

實際上,今年抽簽抽出的口語考試題目難度比去年大,是馬克思關於外語是人生鬥爭的一門武器的話題,比用家常話聊聊父親當然更難。但我在農村自學外語的第一課,湖南人民廣播電台業餘英語廣播講座初級班教程的第七課,說的就是這個話題,我太熟了。當主考老師要求我多說幾句即Any more時,我幾乎將整篇課文背了下來。其結果當然是Very good。

去年隻填報了益陽師專一個誌願,今年一不做,二不休,第一誌願改報大學本科——湖南師範大學,第二誌願才是益陽師專。發錄取通知書時,恰逢工廠機器設備大修,我得以休幾天假,正在長沙。有人給我來信,說我的錄取通知來了。

我立即出發,返回氮肥廠,從廠黨辦秘書處領到了錄取通知書,打開一看,居然還是湖南師範大學外語係,大學本科。瞎貓啊瞎貓,居然逮住了個死老鼠。

捏著大學入學通知書,我眼睛有點濕潤,多年的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差點也像範進那樣,見到了中舉報帖,高興得跳起來,大聲喊道:“噫!好了!我中了!”然後就是“往後一交跌倒,牙關咬緊,不省人事”。

湖南師範大學外語係那年的錄取線總分為三百分,外語六十分,但男生太少,遂將男生總分錄取線降到二百八十分。我以總分二百八十一、外語六十二的成績進入湖南師大外語係,應該是外語係七九級一百二十五名學生中入學成績最差的。

離開氮肥廠的那天,我沒有見到牛沛焦,據說他聞訊後跌足歎息:“唉,我為什麼不考,我比他強啊。”

不錯,許多人都比我強,那麼,我就隻好用“勤”去補“拙”。進入大學後,我仍然遵照貧下中農“牽長線水做工分”的指導思想,再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上不安排休息日;再次像插秧那樣,幾丘田插下來,既不“伸腰”,也不“歇氣”。

在大學校園裏,要想取得好成績,苦幹是基礎,但僅僅苦幹恐怕未必掙得高“工分”,還必須輔之以巧幹,合理配置資源,提高學習效率。我後來寫了兩本關於效率方麵的書,《中美審判效率比較研究》和《司法效率論》,而對效率感興趣的源頭恐怕就與這段時間的思考和探索有關。

四年的大學學習,其實也是一場競賽。盡管同學們大多比我年輕,年輕的比年長的記憶力當然更好,而學外語又特別講究記憶力;盡管同學們都比我的起點高,有的入學成績甚至高過我一百多分;盡管有的同學也非常努力,常常在熄燈之後還點燃蠟燭幹兩個小時,但拚搏到最後,仍然讓我這個洞庭湖區走出來的老知青追了上來。

一九八三年,我被評為湖南師範大學三好學生標兵和湖南省三好學生。不管是三好學生標兵,還是省三好學生,都必須以成績優秀為前提,可見,進入高年級後,我的成績就相當不錯了。

不知什麼時候,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們那些老知青——大哥、燕子和沛焦等人都先後走進了大學校園。在摸了若幹年鋤頭、扁擔和鐮刀之後,大家重新回到校園,背起了書包。我常常和他們一起坐在嶽麓山畔小溪的石頭上,聊一聊學習的困惑和收獲,或者,什麼也不說,就在那兒靜靜地看一會兒書,或者,書也幹脆不看,擺一個羅丹雕塑《思想者》的姿勢,再做一個憧憬未來的小夢。

做夢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