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是一元一次方程的最後一課,第二天就要上新課二元一次方程,我隻能連夜自學。你見過街頭現炒瓜子出賣的小販嗎,我那時就是這樣的小販,現炒現賣,頭天晚上自己學,翌日白天給學生講。代課的前幾天是炒多少,賣多少,一點餘貨都沒有,賣得幹幹淨淨,一個星期之後才逐漸有了一些存貨。
數學知識是連貫的,僅僅自學新課還不行,必須補上過去的,因此,我以最快的速度將數學基礎知識複習了一遍,包括小學的算術。別小看了小學算術,有的題目,有的人能用代數的方法計算出來,但用小學算術的方法就一籌莫展。
值得慶幸的是,我讀書時數學成績最好,基本上都是一百分。小學升初中的考試,小學班主任老師的女兒也和我們一起參加考試。考試結束,班主任就帶著她女兒到我家來對數學考題的答案。班主任老師知道我的數學能力,沒有這點金剛鑽,我哪敢成天做科學家的美夢,而且非自然科學家不可。
暑假,我刻苦自學初二的數學,以備下一學期的教學工作。有時候,一道平麵幾何的難題想了我一天。攻克一道數學難題後的感覺特別美,非常有成就感,自學數學就是比自學英語有趣。誰知,新學期學校並沒有安排我繼續教數學,而是改當初一的班主任,教這個班除數學以外的所有課程,後來還兼初二的英語。
政治、曆史、地理這些課基本都是照本宣科。體育課一般是發點器具,大家自己玩。學校隻有四樣東西,羽毛球、排球、籃球和撲克,女生們打羽毛球、排球,我則和男生們一起打籃球,不好動的則打撲克。最好笑的是音樂課。一次,我教了學生們一首歌,這歌聲被馬老師聽見了,她問:“怎麼都是一個調子?”黃老師教的“音樂”課就是這個水平,有什麼辦法。
政治、曆史、地理、音樂、體育這些課都是軟指標,最難應付的是語文課。上麵下來檢查時,查的主要就是語文和數學,特別是語文課,聽公開課基本上隻聽語文。檢查一般是公社學校組織的,公社學校的校長姓王,管理著公社的兩所學校,這兩所學校有高中,還管理著近二十所大隊學校。大隊學校屬於小學,但都“戴帽子”辦有初中。可能隻有區裏那所高中是正規的,公社的那兩個高中也是屬於“戴帽子”性質。檢查人員一般都是學校領導,他們對語文最內行,聽得出教師上課的水平和準備情況,數學和英語他們聽不太懂,因此聽得很少,有時甚至幹脆不聽。
教師們平時是不怎麼備課的,或者說即便備課,也並不寫教案。就像我上作文課,一邊從兼作寢室的辦公室往教室走,一邊還在想今天讓學生們寫個什麼作文題目,是“難忘的一件事”,還是“最尊敬的一個人”。那時布置作文題目,除了極少數批判文章之外,基本上就是寫人、寫事,兩個星期寫一次文章,那些寫人寫事的題目早就變著花樣出過多少次了,這一次如何變,確實需要一番思量。但從我的寢室到教室的距離一共隻有二十來米,其難度並不遜曹植的七步成詩多遠。
平時的教案不完整,或者說幹脆沒寫,檢查之前就得連夜補。有次檢查之前我就一個晚上補了兩個月的教案,其實就是翻開課本和教師參考資料拚命地抄。當然,也不能完全照抄,完全照抄是不能過關的,還必須摻雜一些變化,為了變化的變化。
洪老師他們就在檢查上搞砸過一次。那時我還沒有進校,檢查組查到莊老師的教案寫得不完整,洪老師和馬老師試圖過來幫他解釋解釋。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這個幫忙行動被理解成圍攻檢查組。王校長大會小會點名批評了好幾次。
檢查也有突然襲擊的時候。一天,公社學校的教導主任帶著幾個人來了,提出要聽一節語文課。黎校長將目光投向洪老師,洪老師又將目光轉向我。洪老師是六六屆高中畢業,在文革開始時已經學完高中三年的全部課程,在牛角岔學校屬於最高學曆,公認水平最高,因此,黎校長將目光投向她並非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