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迎建)
(石景山人曰)
我在童年時,就常聽大人說:“狗是忠臣,貓是奸臣。”其突出的、常見的現象是,主人再窮,狗也不會離去,而貓則誰給它吃好的,它就跟誰跑。其實,貓也不全是如此。不過,狗比貓更通人性,可以看家、破案,則是盡人皆知的事實。本篇中的狗最後絕食而死,讓人感慨不已。對此毋庸置疑。最近報載:拉薩某小學女老師,因人格分裂,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活活打死。她家一條狼狗,因眷戀喂養它的小主人,竟掙斷蠅索,撞牆自殺身亡。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好的動物確實是人類的好朋友。
有富室偶得二小狼,與家犬雜畜,亦與犬相安。稍長,亦頗馴,竟忘其為狼。一日,主人晝寢廳事,聞群犬嗚嗚作怒聲,驚而周視,無一人。再就枕將寐,犬又如前。乃偽睡以俟,則二狼伺其未覺,將齧其喉,犬阻之不使前也。乃殺而取其革。
(譯文)
有個富戶偶然得到兩隻小狼,與家裏的狗混在一起喂養,狼也同狗相安無事。以後狼長大了,也很馴服,主人竟然忘了它們是狼了。一天白天,主人在大廳裏睡覺,聽見眾狗發出嗚嗚的怒吼聲,吃驚地起來四周查看,沒有一個人。又躺下來睡,狗又像剛才那樣叫起來。於是主人假裝睡覺等著,原來是那兩隻狼窺伺他沒發覺時,想要咬斷他的喉嚨,狗阻擋狼,不讓它們靠近。於是主人殺了這兩隻狼,剝了它們的皮。
(董迎建)
(石景山人曰)
這就是豺狼本性!麻痹不得。不過,狼是群居的動物。有位英國動物學家,曾深入不毛之地,與狼群為伍,成了狼的好友。後來,她離開狼群,過二年再去探望,狼不但還認識她,而且仍很友好,就如人們看到親戚來串門一樣。動物世界與人類世界一樣複雜,需要科學家去深入研究。
貓報複
舅祖陳公德音家,有婢惡貓竊食,見則撻之。貓聞其咳笑,即竄避。一日,舅祖母郭太安人使守屋,閉戶暫寢,醒則盤中失數梨。旁無他人,貓犬又無食梨理,無以自明,竟大受捶楚。至晚,忽得於灶中,大以為怪。驗之,一一有貓爪齒痕。乃悟貓故銜去,使亦以竊食受撻也。蜂蠆有毒,信哉!
婢憤恚,欲再撻貓。郭太安人曰:“斷無縱汝殺貓理。貓既被殺,恐冤冤相報,不知出何變怪矣。”此婢自此不撻貓,貓見此婢亦不複竄避。
(譯文)
我的舅祖陳德音家有個使女厭惡貓偷嘴吃,見到貓就打它,以至貓一聽到她的咳嗷聲、笑聲,立刻就逃竄躲起來。一天,舅祖母郭太安人讓這個使女看守屋子。使女關上門睡了一會兒,醒來見盤裏的梨丟了幾個。屋子裏沒有別人,貓狗又沒有吃梨的道理,使女無法表白自己,為此挨了一頓打。到了晚上,忽然在灶裏發現了那幾個梨,大家感到很奇怪,檢查梨,每個梨上都有貓的爪痕和牙印,這才明白是貓故意把梨叼走,讓使女也因為偷嘴挨打啊。蜂、蠍子這些小蟲有報複心,這話可信啊!
使女憤怒了,想再打貓,郭太安人說:“絕沒有放任你把貓打死的道理。貓要是被你打死了,恐怕它的魂會報複你,不知會出什麼怪事了。”這個使女從此不再打貓了,貓見了這個使女也不再逃竄躲避了。
(董迎建)
(石景山人曰)
人類還是與動物和平共處為好,否則要添多少煩惱!
義犬記
過竹溪訓導夢釗言,嚐遊幕蜀中,聞納溪縣有兄弟二人,家素封。兄歿無子,嫂有遺腹,弟恐其生子分產,密囑收生嫗,產時如女也,則任之;若男也,則斃之。迨產,乃一男。小兒落地不哭,嫗謬言已死,婦不察,遂瘞後園中。彌月後,婦將詣母家,忽一牝犬,銜其裾不放,驅之不去,婦異之,隨犬行。犬至倉板下,銜一小兒出,仍活。婦疑即己兒,急令人往視瘞兒屍處,已挖成洞,婦知犬所為,攜兒歸。
夫弟控於官,謂嫂抱他人子為子。官傳婦攜兒訊之,犬亦隨往到堂。犬展轉臥於旁,兒即就犬食乳。官征其異,察其情,命婦攜兒歸。使鼓樂送犬返。書一牌,號曰“義犬”。而置其夫弟於法。此道光五年事。惜不記姓,是兒蓋已二十三歲矣。
(譯文)
過竹溪訓導講了這樣一件事。他曾經去四川做幕賓,聽說納溪縣有兄弟二人,家境一向富有。哥哥死了,沒有兒子,嫂子懷著遺腹子,弟弟恐怕嫂子生了兒子會分走家產,秘密買通接生婆,說如果生的是女孩,就不要管他了,如果是男孩,就弄死他。等嫂嫂分娩了,是一個男孩。小孩生下來不哭,接生婆撒謊說孩子已經死了,嫂子沒有察覺便把小孩埋在後園裏。滿月以後,嫂子準備回娘家去,忽然跑來一隻母狗,用嘴咬住她的衣襟不放,趕它也不離開,嫂子感到奇怪,跟著狗走。狗到倉房板下,叼出一個小男孩,仍然活著。嫂子懷疑這個男孩就是自己的兒子,急忙命仆人去看埋小孩屍體的地方,已經被挖了一個洞,嫂子明白這件事是狗做的,便帶著兒子回家了。
那個弟弟到官府控告,說是嫂子抱別姓人家的兒子作兒子。縣官傳嫂子帶著孩子去審訊,狗也跟著到了公堂。狗臥在旁邊,小孩就偎在狗身邊吃奶。縣官根據這種奇異的情景,調査清楚這件事的內情,命令嫂子帶著兒子回家去,還用鼓樂送狗回去。他寫了一麵牌子,命名這隻狗為“義犬”。並依法製裁了那個弟弟。這件事發生在清朝道光五年,可惜沒記住這家姓什麼,那個男孩現在已經23歲了。
(董迚建)
(石景山人曰)
對於這個男孩來說,此狗雖為異類,卻不是親娘,勝似親娘。倘不是它及時將男孩從土中敕出,則早已凍死、窒息死;若非它用狗乳及時喂養,也早已餓死。這樣的狗,天下少有,倘有人給古往今來的好狗排名次,此狗有資格名列前茅。
宋孝廉數學
雲間宋孝廉幼清,副都禦史直方父也,精數學。直方生時,預書一紙,緘付夫人曰:“是子中進士後,乃啟視之。”至順治四年丁亥,捷南宮,開前緘,有一行字雲:“此兒三十年後,當事新朝,官至三品,壽止五十。”後果於康熙丙午,以宗人府遷副都禦史,至三品;明年丁未卒官。年正五十也。又嚐與淮南白孝廉同年友善,白亦精數學。一日晨起,謂夫人曰:“今年九月某日,白兄當死。渠無子,我當渡江取別,為治後事。”遂買舟渡江。比至,白已候門,迎笑曰:“我固知兄今日必來相送。”遂閉門相對痛飲數日;至期,白無病而逝。先生為治後事畢,乃歸。歸謂夫人曰:“白兄事已完,吾明年三月,亦當逝矣!”如期而卒。
宋有《九籥集》,如稗官家劉東山、杜十娘等事,皆集中所載也。
(譯文)
江蘇省雲間的宋幼清孝廉,是副都禦史宋直方的父親,精通術數之學。宋直方出生時,宋孝廉事先寫好一張字條,封好後交給夫人,說:“等這個孩子中了進士以後,再打開看。”順治四年,宋直方中了進士,宋夫人開封一看,字條上寫著一行字,是:“這個兒子30年後,要為新的一朝天子做事,官級升到三品,壽數到50歲。”後來果然在康熙五年,宋直方從宗人府升遷副都禦史,為三品官。第二年死在官任上,年齡正好是50歲。
宋孝廉與淮南的白孝廉同年舉孝廉,很要好,白孝廉也精通數術之學。有一天早晨起來,宋孝廉對夫人說:“白兄要在今年九月某日去世,他沒有兒子,我要渡江去與他告別,為他料理後事。”於是租船渡過江去。到了白孝廉家,白孝廉已經在大門外等候了,迎上來笑著說:“我就知道宋兄今天一定會來送我。”於是關上大門,二人在一起痛飲了幾天酒。到了日子,白孝廉無病去世。宋孝廉為他料理完後事,才回家去。到家後,宋孝廉對夫人說:“白兄的事辦完了,明年三月,我也要去了!”到了那天,宋孝廉果然去世了。
宋孝廉著有《九箐集》,像小說家講述的劉東山、杜十娘的故事,都記載在《九薔集》裏。
(董迎建)
(石景山人曰)
宋楙澄,字幼清,是明末的著名學者,為人仗義,有,古俠客風。他的名著《竹嶼山房雜部》、《九簽集》,我的書架上都有,並曾細讀,很有價值。他精通術數之學,應當是可信的。自古及今,通易學者大有人在,真個是奧妙無窮。當然,自稱精通術數,在馬路邊擺攤為人算命者,十個有十個皆騙人也,因為他們連易學的皮毛都沒有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