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桃
這樣一個黎小桃,就這個生活狀態——散漫的生活,就這個精神狀態——紙糊的精神。
覺得這樣混一生很快樂,想做的事都做過了,不想做的事一件沒沾。多數時間眉開眼笑,偶爾沮喪一回驚駭一回但從不亂方寸。十分欣賞自己,肯定自己,對自己極度滿意,覺得自己俯仰無愧,自由如風,站在昆明天空下哈哈大笑。
關於黎小桃,江湖上有許多傳說。隻要她十天半月沒露麵,坊間論壇便傳出種種流言蜚語。有人猜測她又騎著毛驢去怒江了,有人猜測她在德雲寺削發為尼了,也有人說她在寫一部比《四庫全書》還龐大的書,還有人言之鑿鑿稱看到她在菠蘿村種洋芋,最離譜的是有人說她傍了大款紙醉金迷去了……
什麼江湖啊?毀人不倦。
造謠是要證據的。
我靠!有證據還叫造謠?
其實黎小桃最近沒出遠門,熱愛戶外運動的她偶爾下樓打醬油,或者徒步穿越她們小區去好又多超市逛逛,買一個番茄、兩根萵筍、三斤牛肉。再遠一點就是去郵局,取幾大摞信用卡催款信和幾小張稿費單。語文沒學好,數學也一知半解,她的收入和支出總是不能平衡,思索半天未果,隻好在客廳做俯臥撐玩兒,俯是俯下去了,撐卻撐不起來——唉,誰叫她是才女而不是俠女。
做俠女需要俠氣和力氣。有一次鄭子語掏腰包舉辦征文,獎品中有一副黑色護腕,被小桃獲得。除了保護和扮酷的功能,這種護腕極易使人滋生暴力欲望。小桃同誌當即把它戴在手腕上,耍出一套少*當昆侖九九八十一式連環王八拳,那叫一個飛沙走石,那叫一個心狠手辣!一隻背時的蚊子撞她拳頭上,嗡一聲斃命,血濺五……毫米。殺生啦殺生啦!小桃同誌駭得魂飛魄散,趕緊為它念了八百遍往生咒,念得嘴角一堆白沫——誰見過這麼慈祥的俠女?
別做俠女,也沒機會,俠女是亂離之世的產物。做一隻太平犬挺好,無近憂,亦無遠慮。相信地球是圓的,人類是良善的,生活是美好的,有些部分特別美好,最開心的是自己也是這份美好的組成。
風和日麗的日子,帶個傻瓜數碼相機去公園走走,明明攝影技術很臭,依然東找角度西取鏡頭拍得興高采烈。去花鳥市場逛逛,看一看嬌豔的花朵和漂亮的禽鳥,摸一摸小貓小狗的皮毛,如果店主允許抱一抱就更開心了。逛餓了去姐姐黎小鵬的火鍋店大吃,把自己辣得左邊第十八根頭發都在冒煙,從中午吃到傍晚,盤子摞得比眉毛還高,黎小鵬還在夾一片宣威火腿往小桃嘴裏塞:“你又瘦了啊。”
瘦了、胖了,窈窕了、豐腴了,水淺了、水深了,月滿了、月虧了,都是自然現象,都是必然。人生不過“生死榮辱”四字,你無法選擇“生死”,亦不能回避“榮辱”。“榮”的時候盡情笑,把腮幫子笑酸,“辱”的時候盡管哭,反正大家都有眼淚流幹那一天。
看黎小桃的發型和身上的首飾,個人風格走的是自由隱士路線:隱於社會現實,隱於風雨雷電,隱於qq、msn——她是玉帝派出的密使隱在人間,看千帆過盡,看萬家燈火。
按照紫薇鬥數計算,小桃同誌能活到九十五歲,閻王老倌對碌碌不為的黎小桃竟然如此眷顧,這真是,天意啊天意。
…………
許多年之後,耄耋之年的黎小桃拄著水晶玻璃木拐杖來到昆明圖書館,在管理員的幫助下查找三天三夜,終於顫抖著從角落翻出這本發黃發黴的《邊疆文學》。
洗盡粉黛的黎老桃頓時老淚縱橫,揮動拐杖在圖書館地上畫了一首絕筆——
三月,我說你開吧
全世界桃花就開了
我踏花而來,我踏花而去
摘走嫣紅兩朵
一朵,插在鬢間
一朵,換作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