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雞鳴狗盜(3 / 3)

百維亦自斂去笑容,道:“不瞞嬤嬤們說,在下們本是長白山采參人,終年在那深山峻嶺之,終日與那惡獸毒蛇為伍,免不了要學些武功防身。但寒舍弟,卻當真從未在江湖走動,此番若非貴府有此千載難逢之機會,在下等也不會前來。”

要知長白山之采參人,十人有人俱是武功高強之輩。

而且此輩采參人,平日獲利甚豐,衣著起居,俱都是十分考究。

因此以百維等人此刻之行動氣派,來偽冒長白山之采參人家,正是唯妙唯肖,絕無破綻。

這番謊言,也正是百維與妙雨等人挖空心思,費了半夜工夫編造出來的。

吳四娘眼波一轉,頷首道:“這就難怪了,原來馮老英雄竟是長白山采參大豪……但馮老英雄這條手臂卻似被人以重手法所傷,馮老英雄昔日未在江湖走動又怎麼與人惡鬥?”

百維長歎了口氣,道:“此條手臂乃是在下半年前與人爭奪一枝千年參王時所傷,那參王雖被在下等奪得,但在下卻不免終生成了殘廢。”

長白山,為了爭奪價值不菲之老參而發生惡鬥,亦是尋常已極之事,百維這番謊言,又是編造得十全十美,天衣無縫。

許二娘與吳四娘交換了個眼色,以她們目光之神情看來,顯然已對百維之言語深信不疑。

坐在吳四娘身旁的一個形容最是枯瘦麵色最是陰鬱,雙眉似是終年愁鎖,使得眉心都有了兩三道深深溝紋之青衣婦人忽然幹咳一聲,道:“賤妾也有一事相詢,不知可以嗎?”

百維滿麵俱是坦然之態含笑問道:“但請嬤嬤相問,在下知無不言。”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輕言細語緩緩道:“各位既是久居長白深山之,卻不知怎會知道南宮世家此間盛會之消息?”

她言語說來,有氣無力,似是大病初愈一般,但問出來的話,卻是犀利無比。

幸好百維早已料到有此一問,聞言毫不遲疑,含笑隨口答道:“采參雖然終年俱在深山之但賣參卻必須前往大城,方能賣得高價……”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冷冷接口道:“馮老英雄若是時常往大城大鎮之賣參,江湖也必該早知道馮老英雄之名聲。”

百維顯然早已成竹在胸,還是不動聲色,頷首道:“嬤嬤問得好……但我馮家賣參,從來不出長白山區百裏之外,一來免得麻煩二來也免得弟們惹事,所以賣參之事,也俱都另有專人負責……”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又自冷冷接口道:“馮老英雄方才還說賣參需在大城,又是親身而出,但此刻卻說賣參從來隻在長白山區百裏之內另有專人負責,這豈非前後矛盾?”

百維暗歎一聲:“好厲害的婦人。”

口卻應聲接道:“以前我等所持之參,雖然不乏價值高昂之物,但終究俱是凡品,縱在山區賣出,價值相差亦有限更何況前來山區買參之客戶,卻也沒有什麼人敢對我馮家弟存有欺騙之心。”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嘴角初次露出一絲微笑道:“此點賤妾們自可想見,但……既是如此,馮老英雄這次又何必……”

百維也揮手截斷了她的話,道:“此次在下出山,其原因也與斷臂之故完全一樣,便是為了那株千年參王。”

青衣婦人道:“此話怎講?”

百維道:“隻因那千年參王,價值委實太高,入山買參之客戶資金畢竟有限,縱然有心購買也出不了那等高價。再加上在下困居深山多年,悶極之下,實也思動,是以便趁著這機會,帶著兩個侄出山來見見世麵。”

青衣婦人們不約而同,齊地向他身後之妙法、妙空瞧了一眼。

隻見這兩個少年衣衫雖然奢侈華麗,但神情卻顯得拘謹赧顏已極,甚至連別人瞧他一眼他都會情不自禁,垂下頭去。

這模樣果然與久居深山,從未見過世麵的富家弟一般。

普通的江湖少年,縱然要學,也是萬萬學不像樣的。

青衣婦人們自然不會想到這兩個少年,自幼便在武當山出家,而非困居長白。

見了他們的模樣,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對百維此番所說的話,又更減去了幾分懷疑之心。

百維瞧見她們之神色,微微一笑,接口又道:“凡事俱有個因緣湊巧,在下此次帶著法兒與空兒出山,本還為了替他們兩人尋個佳偶,哪知出山未久,便聽得南宮世家在此盛會招親之消息,是以便不遠千裏,專程趕來了。”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終於展顏一笑,道:“賤妾問話太多,閣下且莫見怪。”

百維暗鬆了口氣,笑道:“本應理當如此,有何見怪之理。”

吳四娘嬌笑道:“但無論如何,賤妾們總是將各位的時間,耽誤了這麼久……”

忽然微一揮手,道:“奉酒來。”

那四位黑衣大漢,立刻托來四麵木盤,一隻托盤上,裝的是大曲名酒,酒味香冽,遠遠便撲鼻而來;另三隻托盤,放滿了雞鴨魚鮮,牛羊豬肉,無一不是出家人最最忌諱之大葷大腥之類。

吳四娘持瓶倒酒,一麵笑道:“些須酒菜,不成敬意,隻是聊表賤妾們一番歉疚之忱而已,但望三位多少用一些。”

百維雖然並非真的佛門弟,但多年茹素已慣,見了此等大葷大腥,已是暗暗皺眉,更何況妙法、妙空等嚴受戒律之武當弟,聞得一股酒肉之味,已不禁為之麵目變色。

三人竟不約而同,齊地脫口道:“酒茶在下委實不敢奉領,但請……”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冷冷接口道:“三位莫非是瞧不起賤妾們嗎?”

百維訥訥道:“焉有此理,隻是……”

那青衣婦人麵目越發陰沉,緩緩道:“三位既非瞧不起賤妾們,又非出家之僧道卻又為何偏偏不肯賞臉用些酒菜?”

百維聽得“出家”二字,趕緊強笑一聲,道:“既是如此,在下便拜領一杯。”

舉杯一飲而盡,又割了塊肉嚼起來。

吳四娘咯咯嬌笑道:“這才是呀……聞得白山黑水間之男兒,酒量最豪,將門出虎,兩位少年英雄想必亦是酒健者,但請滿飲一杯,賤妾在此先幹為敬了。”

果然舉起酒杯,—飲而盡。

妙法、妙空相顧之下,俱都愕然。不但麵目變色,而且手足都已不安。

他兩人自幼出家於戒律森嚴之武當山,十餘年來,從來未敢破戒,如今要他大杯飲酒,大塊食肉,實比砍了他們的腦袋還要困難。

但他兩人此刻若不舉杯,又勢必要引起對方之疑竇,若因此被人發現他兩人乃是武當弟,那時不但前功盡棄,連性命都難保全。

換而言之,他兩人此刻若不飲酒,便要被人窺破真象。

這抉擇在別人眼看來固是容易簡單之極,但在他兩人眼卻是難如登天。

酒杯還未送到妙法、妙空麵前他兩人額上,已不禁沁出了汗珠。

那—陣陣濃烈的酒香,更已刺激得他兩人頭腦暈眩,胸口作嘔。

吳四娘微微笑道:“常聞人言長白山采參男兒,最是勇健,有時甚至連死都不怕,今日兩位怎地會對區區一杯酒都怕了起來?”

妙空幹咳一聲,強笑道:“在……在下兄弟委實不會飲酒。”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冷冷道:“隻怕並非不善飲酒而是別有原因吧?”

百維幹笑—聲,道:“這個嬤嬤卻未免多心了,寒舍雖是蓬門小戶但自先祖以來,對後輩弟,管的甚是嚴格。”

那青衣婦人道:“武林世家多對弟管束嚴格,但除了武當、少林等方外門派外,賤妾卻從未聽過還有什麼門戶不準弟喝酒的。”

她這話不但說的言詞鋒利,而且含意也更為明顯,簡直無異在說:你兩人若不喝酒,想必就有七成是武當、少林門下之弟。

百維麵上居然還能現出笑容含笑說道:“先祖因恐後輩少年弟淪於酒色,是以確曾嚴令孫未成親之前,不得飲酒,若有人犯了家法,必將從嚴責處,在下未成親前,便未嚐過滴酒滋味,但……”

哈哈—笑,轉目向著妙法、妙空,接口道:“你兩人今日既是為了成親而來我便破例許你們兩人喝上一杯,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日回家若有人相責於你,一切由我擔當。”

妙空聽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八字,不禁在暗歎息一聲,接過酒杯,強笑道:“如此小侄唯有從命了。”

當下仰首一飲而盡。

隻覺一股辛辣之味,由喉頭直下丹田,有如被烈火燒著了一般,雙目之,連眼淚都被嗆了出來。

吳四娘笑道:“看來小英雄果然不善飲酒,但……”

眼波一掃妙法接著笑道:“那位小英雄既已賞臉,這位想必不致教賤妾們難看吧?”

妙法暗咬一咬牙,伸手接過酒杯,手掌突然忍不住簌簌顫抖起來。

輕輕一杯酒,在他手掌之,突然變的有如千鈞之重,妙法竟是再也把持不住,當的一聲,掉落地上,摔的粉碎。

要知妙法乃是當今武當第二代門人之掌門弟,亦是武當山上下千百弟心目所屬意的將來接繼道統之人。

是以妙法平日一言一行,俱不敢逾越了規矩,其加於心頭之約束,實已較他同輩師兄弟妙空、妙雨多了十倍。

在一刹那間,叫一個平日連目光都不斜視之人,驟然來犯下此等重大之戒條,給予妙法心頭刺激震驚之巨大,實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而這小小一隻酒杯落地時所引起驚震之巨大,亦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酒杯落地,酒沫與碎片四下紛飛。

百維身立刻一震。

妙空麵上顏色本已被烈酒燒的通紅,此刻一下又變得蒼白如死。

吳四娘亦自立時變色道:“這是怎麼回事?小英雄們眼縱無賤妾,但瞧在南宮世家麵上也不該如此無禮!”

四條黑衣大漢,立時也臉現怒容,雙拳緊握,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態。

妙法心頭又是驚惶,又是羞惱,訥訥道:“在……在下並非故意。”

吳四娘冷笑道:“並非故意?哼哼!難道……”

那愁眉苦臉的青衣婦人冷冷接口道:“他說並非故意,倒是真的,有些自幼出家之人,見了此等大葷大腥之物,委實難免受驚。”

百維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嬤嬤說笑了,誰是出家人?”

那青衣婦人道:“你!”

你字方出口,突聽一陣大笑之聲,自槐樹後傳了過來。

四條錦衣華服,敞著胸膛的彪形大漢,隨著這豪邁的笑聲,自樹後轉出。

百維等全不識得這四條大漢。

哪知這四人卻先自齊地向百維躬身一禮,道:“馮大叔可好,小侄們許久未曾拜候大叔起居了。”

百維縱然陰沉,此刻也不禁為之愕住,方自強笑一聲,還未想出該說什麼話來,這四人竟已齊地轉向妙法。

其一條濃眉濃目,滿麵虯髯之大漢,伸手一拍妙法的肩頭,大笑道:“自從長白一別,又快半年了,不想今日竟在這裏見著你,妙極妙極!”

連百維都要愕住,妙法更被這四人弄得張口結舌,目定口呆。

四條大漢瞧見他麵上之神情,偷偷與他做了個眼色,用魁偉的身,有意無意間將他麵目擋住,好教青衣婦人們瞧他不見。

那虯髯大漢轉過身,麵向青衣婦人,哈哈大笑道:“俺這馮老弟,不但年輕麵嫩,而且見酒就怕,昔日在長白山,為了別人要*他喝酒,也不知得罪了多少朋友,鬧了多少笑話,不想這笑話竟鬧到千裏之外來了。”

另一條大漢笑的聲音更響,道:“就是為了他不肯喝酒,還有人替他起了個外號叫做老山羊,隻因唯有山羊是不喝酒的……哈哈,俺一想起這名字,就忍不住要笑斷肚腸。”

四人一齊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似是所說之事,每一件事都是真的。

百維呆了半晌,亦自哈哈大笑起來。

妙法卻是滿腹疑雲,暗暗忖道:“這四人在弄什麼鬼?莫非他們是認錯人嗎?…不對不對,他們必是在暗相助於我,但我等與他素不相識,他們又為何要伸手相助?”

忽見百維口雖在大笑,目光卻向他瞪了一眼。

妙法雖然拘謹,終究亦非笨人,立時會意,也大笑起來,但笑得卻不免勉強得很。

青衣婦人們相互換了個眼色,麵色又複大見緩和。

吳四娘展顏一笑,道:“原來長白山四條虎,與這三位是認得的。”

那虯髯大漢笑道:“不但認得,而且還是情如兄弟般的知交好友。”

另一位麵上帶有一條自左額直達下額深長刀疤之大漢搶口接道:“長白山左,望日崖采參馮家,數十年來,急公好義,慷慨好客,長白山的哥兒們,有誰未曾受過馮家的款待,有誰沒有喝過馮家窖藏的美酒,精製的臘肉。”

還有一條大漢,滿麵俱是錢眼般大小的麻,哈哈大笑道:“何止是美酒臘肉而已,我們兄弟們少了銀使,有幾回不是往馮老爺那兒去挪動挪動,又有幾回還過人家。”

另外一條大漢麵如鍋底,滿腔俱是絡腮胡,驟眼望去,誰也分不清是胡黑,還是他臉黑,此刻咧嘴一笑,接著道:“又何止是挪動銀,上次老二被人家一刀劃破了臉,還不是馮老爺令他的弟兵為咱們出的氣。”

那虯髯大漢最後哈哈笑道:“總而言之,統而言之,馮家弟,不但是咱們弟兄的朋友,也是咱們弟兄的恩人,咱們弟兄能在這裏見著他們,真是他…***什麼……什麼知…”

那滿臉大麻的彪形大漢,捋須笑道:“他鄉遇知己。”

虯髯大漢敞聲大笑道:“不錯,正是他螞的他鄉遇故知,俺坐山虎吳德真是***高興極了。”

搶過酒壺將一滿壺酒都喝的幹幹淨淨。

他四人不但說的像煞有介事那表情更是活靈活現*真已極。

這不但令青衣婦人們聽得深信不疑,甚至就連妙法、妙空自己都有些懷疑,有些分不清他們說的這些話究竟是真是假了。

吳四娘嫣然一笑,道:“賤妾們方才也不是對馮老英雄有什麼懷疑之心,隻是覺得以馮少英雄如此品貌,如此人物居然會在江湖聲名不響,不免有些奇怪而已。”

那麵帶刀疤之大漢笑道:“長白馮家隻是不願卷入江湖是非,是以一直不許弟在江湖廝混。長白馮家這四個字在原、江南一帶,聲名或許不響,但白山黑水間的哥兒們,提起這四個字來,不伸大拇指的卻委實沒有幾個。”

虯髯大漢接口笑道:“咱們這位馮老弟如此怕酒,若非咱們這樣的知交好友,教別人見了,委實要拿他當做出家的和尚道士。”

吳四娘銀鈴般地嬌笑道:“不瞞各位說,賤妾們方才真有些疑心如此,隻因咱們這招親之會,委實不能容和尚道士混進來。”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輕言細語緩緩道:“但長白山四條虎既然如此說話,這三位想必不會是出家人了。”

坐山虎吳德哈哈大笑道:“不錯,咱們弟兄是什麼樣的朋友,都願意交上一個,唯有和尚道士們,咱們弟兄當真不敢領教。”

吳四娘咯咯嬌笑道:“隻怕那些出家人也不願和你們這樣的人兒……”

忽然間,又有一陣喧嘩爭執之聲,自道路那邊傳了過來。

眾人情不自禁,轉首望去,隻見十餘個身著異樣黃色袈裟,膚色也深黃如土,看來形跡極是神秘詭異之異方僧人,一行站在路口。

這邊便有七八條黑衣大漢,阻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些身穿黃色袈裟的異方僧人,執意要走入傳聲驛,黑衣大漢們執意不肯。

於是,雙方便發生爭吵,而且爭吵的十分激烈。

再加上那些黃衣異僧詭譎的神情,難懂的語聲,這爭吵便顯得更是精采。

黃衣僧人們固是在暴跳如雷,那些黑衣大漢也被激得勃然大怒。

雙方似乎都已有些箭在弦上,隨時都可動手。

正在飲酒的武林豪士們,已有不少放下杯筷,圍過來瞧熱鬧。

坐山虎吳德大笑道:“妙極妙極,方才在說和尚道士,就有和尚來了。”

那黑麵大漢沉聲道:“瞧他的神態,想必定是藏邊一帶,黃教的喇嘛高手,不想此番也來到原,卻不知為了什麼?”

刀疤大漢笑道:“莫非這些喇嘛也思春了,想來結親不成?”

隻聽那為首黃衣喇嘛*著異方口音,銳聲道:“小僧們西行以來縱然皇宮大內,也曾去過,這小小—個傳聲驛,又是什麼了不起的禁地,你們憑什麼不許吾等進去?”

這些異方僧人,顯然在江湖混跡已久,是以說話之間,已有了江湖豪傑的口氣。隻是那奇異的腔調,一時間還未改的過來。

吳四娘微微皺眉道:“那些奴才隻怕還應付不了這些大喇嘛,還是咱們過去瞧瞧吧!”

那年紀最長之青衣婦人,一直站在那裏,含笑不語,此刻方自緩緩道:“正該如此。”

轉目望向百維,微微一笑,道:“那邊有些小事,必需料理,賤妾們方才既多打擾,此刻又不能招待三位,但望馮老英雄恕罪。”

百維連忙說道:“嬤嬤說哪裏話來,在下難道還不能照料自己嗎?”

吳四娘笑道:“幸好長白山四條虎對此間已熟悉得很,這招待馮老英雄之責便要相煩你們四位代勞了。”

坐山虎大笑道:“俺兄弟自是義不容辭,嬤嬤們隻管請吧!”

隻聽那邊爭吵之聲,已越來越是激烈。

那年紀最長之婦人含笑道;“如此便失陪了。”

行了一禮,帶著青衣婦人匆匆趕了過去。

百維、妙法等人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四個人的目光,不由自主,一齊向坐山虎吳德兄弟四人投視了過去。

他四人心不約而同地有著一句話,隻是未曾問出來。那句話便是:“四位究竟是準?為何要如此相助我等?四位是否已知道了我等之底細來曆?四位是否受人所托而來?”

隻聽坐山虎吳德笑道:“四位等在這裏,莫非也想瞧瞧那邊的熱鬧?”

百維強笑道:“自己的熱鬧方過,哪有心情去瞧別人的熱鬧?”

吳德捋須大笑道:“好,好,既是如此此刻不走,尚待何時?”

百維笑道:“是該走了。”

吳德道:“俺兄弟在前帶路,但請三位相隨在後,莫要走散。”

百維目光閃動,道:“正是如此,在下等今後何去何從,便都要照四位的吩咐了。”

他語帶雙關,言下自還含有深意。

那麻麵大漢回首笑道:“彼此既是同路人,本該一齊走的,閣下隻知道俺兄弟在前帶路,可知俺兄弟還有帶路人哩!”

這麻麵大漢在長白山四條虎,不但心計最是深沉,口才也最是便捷,此刻說話之間,顯然亦是語帶雙關,別有所寄。

百維心一動,忖道:“彼此俱是同路人?前麵還有帶路人?莫非這兄弟四人,昔日本是任無心旗下之好漢?是以此刻瞧出我等來曆後,便將我等自困境解救而出。”

但此刻四麵道路擁擠,人聲吵雜,他心縱有千百疑問,也無法問出口來。

隻見坐山虎吳德等四人把臂前行。

有這四條彪形大漢前麵開路,街上人群縱然再是擁擠,百維、妙法等人行走也不致受阻。

街道兩旁,家家戶戶,俱是張燈結彩。

每家門戶之旁,都有黑衣大漢在一旁企立,明雖是在招待來自四方之賓朋豪傑,暗卻顯然在負監視之責。

而原來居於傳聲驛的善良人物此刻竟已都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而最妙的是,滿街人叢,竟再無一個女。

隻見人人俱是雄壯剽悍之武夫,雖然俱都在極力鎮靜,但仍掩不住眉宇間所流露出的那一種興奮激動之情,而且彼此之間,雖是昔日交情不錯的朋友,此刻也在相互含笑為禮,但卻也掩不住眼神所流露出的那一種敵視之意。

隻因各各心裏俱都知道凡是今日來到此間之人便俱都是與自己爭奪同—目際之對手。

目標為一逐鹿之人卻不知有多少。

這一場激烈的爭奪下來究竟鹿死誰手誰也不能預料,是以群豪彼此間那種敵視嫉恨之情,自是可想而知。

這其間唯有妙雨等人乃是為著另一目的而來,冷眼旁觀,瞧見眾豪此等神情,心裏委實忍不住要為之暗暗好笑。

隻見那長白山四條虎在人群相識並不甚多,極少與別人有所招呼。

但那滿街之上熙來攘往的英雄豪傑,瞧見這四條鐵塔般的彪形大漢,卻都不禁為之側目而視,有的甚至在遠處指指點點,似是在談論這四人之來曆。

要知長白山四條虎足跡亦不出白山黑水間是以在原豪傑眼,亦屬陌生之人。

這四人武功究竟是深是淺,他人亦不知情。

坐山虎吳德首先而行,三兩個轉折後,竟筆直走入了一間販賣雞鴨的店鋪。

一籠籠活生生的雞鴨,鋪滿了前堂後院,隻剩下間一條窄小的通路。

四下雞鳴鴨呷,吵得人心神難安。

百維一走進去,便覺一股難嗅已極之氣味,撲鼻而來,不禁皺眉道:“此間便是四位兄台之居處嗎?”

吳德回首道:“不錯俺兄弟便住在這後麵一座小小院落,隻因這傳聲驛兩家小小的客棧早已住滿,南宮世家便將所有的民房也征用了,作為四方豪傑之居處。”

百維苦笑道:“在下隻是奇怪,四位怎會選了此地?”

吳德微微一笑,道:“兄台可是覺得此地又髒又臭又吵?卻不知在下選此地,就正是瞧了此地之髒臭與吵鬧。”

百維奇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吳德麵上笑容似是十分神秘,目光上下瞧了百維幾眼,壓低了聲音,沉聲道:“這是為了什麼?兄台難道還會不知道?”

百維是何等人物,瞧見他神色間的詭秘之態,聽到他這句雖然簡略但顯然含有深意的問話,腹立時雪亮,恍然悟道:“這四人來到傳聲驛,必定大有圖謀,他們選擇此等肮髒吵雜之地,作為居處,正是要以此地之肮髒吵雜,作為自己行動計劃之掩護。不想這四人看來雖然都似是胸無城府的魯莽男,其實行動卻周密仔細的很。”

心念一轉,又忖道:“這四人想必已將我等認作他們的同路之人,是以才會對我等施以援手。此刻我等既已知道他的秘密,便隻有將錯就錯,且瞧瞧他們所圖謀之事,究竟是什麼?”

抬頭望去,隻見吳德麵上已現出懷疑之色,目光也漸漸現出敵意。

百維趕緊含笑道:“你我行事必須謹慎,縱然知道,還是莫要說出的好。”

吳德麵色立和,展顏笑道:“兄台說的是,有什麼還是進屋再說吧。”

穿過雞籠所在之地,後麵果然還有一重小小的院落。

隻見院雖仍湫溢潮濕,但已略具花草,後麵幾間瓦舍紅窗綠瓦,紫漆門戶,看來也已顯然頗為清爽幹淨,顯然乃是昔日主人所居。

雖然那一陣陣雞鴨身上獨有的臭氣不斷隨風飄來,但百維到了這裏,心胸已大是爽快,回首與妙法、妙空使了個眼色緊跟在吳德等兄弟四人之後,走入那紫漆門戶。

吳德與那刀疤大漢立在門後,一見他四人走入,立刻緊緊關起了門戶,將上下兩道門栓,一齊插地又將後麵一扇支起的窗戶放了下來。

吳德這才長長鬆了口氣,道:“此刻無論咱們說什麼話,都不怕別人聽去了,若是住在別的地方,哪有這般隱秘?”

刀疤大漢沉聲接口道:“是以諸位若打什麼話要說現在隻管說吧!”

兄弟四人,目光俱都緊緊*視在百維臉上,身形卻在有意無意間斷去了百維等人之出路。

百維深知自己此刻隻要一句話說錯,必定又會惹出麻煩一時之間哪敢隨意說話。

但在如此情況下,他勢必也不能閉口無言。

心念閃電般轉了兩轉,含笑說道:“在下等多蒙四位相助,實是……”

吳德接口道:“咱們既是同路人,這些感激之言,兄台最好莫要再說了。”

百維強笑一聲,又說道:“但四位高姓大名,總該見告,也好讓在……”

吳德兄弟四人,麵色突然一變。

那刀疤大漢雙目之更是凶光閃閃,厲聲道:“三位原來連咱們是誰都不知道嗎?”

百維道:“這……這……”

他雖然善於隨機應變,但驟然之間,還是想不出妥善應付之詞。

刀疤大漢語聲更是森厲,—字字道:“如此說來,朋友們並非與我兄弟約好在此相會之人了。”

兄弟四人,腳步同時向前邁出一步,八隻手掌,緊握成拳,顯然隨時都可發出致命之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