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天地俱焚(3 / 3)

百維大師歎道:“想不到任相公非但有絕世武功如龍之勇,竟還有諸葛之謀,大將之才,應變之間,不但知己知彼,不驕不餒而且明暗兼施,奇計百出,好教貧僧佩服,貧僧這就準備簡柬,再與貧僧隨行同來之少林弟,分頭馳送……”

百代大師忽然接口道:“但各門各派若將留守之力,全部集合少室嵩山他們本派重地,豈非更是空虛,若是南宮世家攻襲突至,又當如何是好?”

任無心淡淡一笑,道:“那時南宮世家縱然施以突襲,但所能毀去的,也不過隻是各門各派的一所空屋而已,劫後立可重建與元氣絲毫無損,何況南宮世家到了武當山時,看見的若隻是—座空洞洞的道觀,必定手足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若是疑神疑鬼,猜不透究竟,便不敢真的毀去了玄真觀,這正是兵法所雲實者虛之,出敵不意之計!”

百代大師拍掌大笑道:“好一個出敵不意之空城計,那第二計又如何?”

任無心道:“第二,我等需召集所有能夠召集之高手,組成一股力量,四下遊擊搜查,隻要遇著對方力量稍小的隊伍,便立刻將之殲滅這本是他們所用的以大吃小,逐個擊破之汁,此刻我等以牙還牙,再以此計對付他們,又必將大出他們意料之外,這亦是兵法所雲:虛者實之,攻其無備,但此計更必需嚴守秘密,絲毫泄露不得。”

百代大師擊節道:“實者虛之,虛者實之,虛實互用……唉!便是諸葛武侯重生隻怕也未必想的出如此妙計!”

任無心氏歎一聲,道:“此計雖然不錯,但能否運用成功,在下卻毫無把握!”

百代大師皺眉奇道:“此計還不能成功?任相公也未免太謙了。”

但他也知道任無心既然如此說話,其必有緣故。

隻聽任無心道:“非是在下多疑,但……唉!在下心實有種不祥之兆,總覺得南宮世家之,必是又多了個極為厲害的人物,此人不但奸計百出,而且對我方情勢,必定十分了解是以南宮世家近日來之行動,無一不是針對我方之弱點,隻要此人活在世上一日,總是我等之心腹大患。”

百代大師道:“如此說來,我等勢必要將此人設法除去的了。”

任無心苦笑道:“我等連此人究竟是誰。都不知道,而且一無線索可尋,如何將他除去?”

百代大師垂首沉吟半響,道:“前去少林送信之人乃是田秀鈴姑娘……”

幹咳一聲,倏然住口。

但他雖未再說下去,言下之意,卻顯然是,此人莫非真是田秀鈴姑娘嗎?

任無心怎會聽不出他言下之意,長歎搖頭道:“田姑娘已是南宮世家之叛徒,即使她有心回去,南宮夫人也不會容她,更不會放心由她主持大計……唉!南宮世家深知百維大師等萬不會認的田姑娘,隨便派個秀麗聰慧的女,便可冒充於她了。”

百代大師赧然道:“貧僧原本不該多疑……但田姑娘之下落,卻委實令人擔心。”

任無心道:“令人擔心的,又何止田姑娘一人而已……”

這時百維大師已令人將書柬寫就,分送武當、峨眉、點蒼各地。

與五大護法同行而來的,還有羅漢堂四大弟此刻這四大弟,便承擔起送信之責。

四人換過俗家裝束,聽命待行。

百代大師沉聲道:“別的話毋庸多加叮嚀,你們自會知道,但信在人在,信亡人亡這八個字,你們卻必須牢記在心。”

四大弟肅然應了,再拜而出,乘著夜色而去。

這四人俱是少林羅漢堂內外家武功高手,人人俱是身輕體健,矯捷已極,而且神氣沉靜,想必不會誤事。

但這四人一出門,任無心立刻長身而起,沉聲道:“百代、百維、百衛大師,請隨在下一行。”

百代大師輕聲道:“去哪裏?”

任無心道:“皇甫少虹等人雖已退走,但這村鎮四周,說不定仍有南宮世家伏下的暗樁,他四人此番出村,必有險阻,你我四人必需跟隨前去一來暗照護,再者也可乘機查出他們埋伏所在,此間便請百扶、百護兩位大師費心照料。”說話之間,當先掠出門去。

百維大師歎道:“任相公行事之周密謹慎,當真非常人能及!”

四人借著房屋陰影掩護,提氣縱躍這四人武功是何等造詣,夜色但見四條人影,有如四道輕煙一般,哪裏辨得出他們的身法。

接連幾個起落之後,已可望見羅漢堂四大弟之身影。

隻見他們四人,行動也極是小心,三步一張五步一望,已漸漸走出村外。

然後四人低低商議了一陣兩人向左兩人向右,分道而行。

任無心悄悄打了個手勢,與百衛大師撲向左方,百代、百維兩人,折向右行,但黑暗仍是毫無動靜哪似有什麼埋伏?

百代與百維又飛掠了二十餘丈遠近。

百代低聲笑道:“任相公什麼都算的準,隻是太過自謙,南宮世家門下一見他現身,早已駭的跑了,哪裏還敢在這裏設什麼伏樁埋伏……”

話聲未了,突見前麵兩個少林弟身形一閃沒入—叢雜樹之後,無影無蹤。

百代大師雙眉微皺,打了個手式,與百維先後掠了過去,方待向那樹叢張望窺探。

忽然間隻聽一個蒼老低沉的口音,自樹叢傳出,一字字道:“百……代……師……弟……”

百代大師身一震,悄不自禁倒退了兩步,沉聲叱道:“什麼人?”

樹叢那語聲緩緩道:“我的聲音師弟你都聽不出了嗎?”

接著,一陣樹沙沙響動,方才那兩個少林弟,竟又分開枝,自樹叢緩步走出,隻見兩人麵色鐵青,神情似是十分凝重。

樹叢語聲第二次傳出。

百代大師便已驚得怔在當地,此刻忽然大喝一聲,道:“師兄……大師兄是你嗎?”

張臂撲了進去。

少林二僧閃身讓出了道路。

隻見那樹叢外麵看來,雖然甚是繁密,但林卻有一片方圓七尺之空地。

一個灰袍僧人,盤膝端坐在這片空地上,低眉斂目,似已入定。

星光月輝,自上麵直照下來,映得這灰袍僧人,身上宛如帶著層亮銀般的光輝。

百代大師瞧的清楚這灰袍僧人駭然竟是他那失蹤了的師兄,當代少林寺之掌教方丈,百忍大師。

此時此刻此地,百忍大師竟會驟然現身,委實大出百代意料之外。

一時之間他心頭隻覺一陣熱血翻湧,亦不知是驚是喜,翻身撲倒在地大呼道:“師兄,你你你……你可想煞百代了。”

百忍大師眼簾微張,嘴角泛起一絲笑容,緩緩道:“這些日來,可苦了你了,過來讓我瞧瞧你近來氣色如何?”

百代大師笑道:“頗吃得下飯,師兄請放心,但師兄你……唉!近日卻似憔悴了些。”

他師兄弟兩人,雖然同在方外為僧,但數十年同堂習藝情感卻有如親生手足一般。

百忍大師對這武功高深,性情相投之師弟,平日更是分外愛護是以百代見了師兄安然無恙,口雖在含笑而言,目卻巳喜極而涕。

百忍大師見到師弟過來,目光芒閃爍心情亦似十分激動。

長歎一聲,緩緩執著百代的手掌,黯然道:“師弟,你何嚐不是也憔悴了些。”

百代大師哽咽道:“師兄此番無恙歸來,不但我等高興,便是任相公”

突覺手腕一緊,自掌緣至腕脈七處大穴一一被百忍製住。

百代大師駭極大呼道:“師兄,你……你……”

呼聲未了,立在他身後的百維大師,出手如電,自百代頸間三焦大穴真會穴,五堂穴……一路點將下來,霎時之間,竟已接連點了百代後背十三處穴道。

這十三處穴道,無一不是重穴,百維大師以力貫木石之重手法點來,百代大師哪裏還能動彈?

耳聽得百忍大師冷森森笑道:“與南宮世家為敵之人實是自取滅亡,你不要怪師兄辣手!”

語聲充滿陰狠之意,與昔日那仁慈謙忍之百忍大師,實已判如二人。

百代又驚、又悲、又怒胸膛幾欲撕裂他再也想不到名重天下武林垂數百年之少林掌教方丈與護法長老,竟會同時降服南宮世家為虎做倀!

隻是他胸雖有滿腔悲憤,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百維大師轉過頭去,不去瞧他麵容更不去接觸他那—雙悲怒驚異交集的目光,向百忍沉聲道:“師兄可要此刻便結果了他?”

百忍大師道:“你將他交給我便是,還是快回去應付那任無心,就說……”

百維大師微微一笑,道:“就說百代與我發現有警,分途去追,到後來百代競追得不知去向,我遍尋不獲,隻有回去了。”

百忍大師笑道:“不錯,就是這般說法……任無心呀任無心,你自命聰明絕頂,算無遺策,豈知你的種種計劃早已被人了如指掌?”

百維大師歎道:“隻是百攜師弟,死的未免太可惜了些。”

百忍大師麵色一沉,道:“若非如此,怎能取得任無心之信任,百攜雖死,但死的極有價值,又有什麼可惜之處?”

百維大師垂首道:“師兄說的是……但咱們既已取得他的信任,要下手除他,機會實是極多為何還要將他留在世上害人!”

百忍大師道:“此人雖然有些自作聰明,但才幹卻也不小,數年以來,他在江湖,的確集結了不少力量,這些人此刻大半還在養精蓄銳,伺機而動,除了任無心之外,便是田姑娘也弄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更弄不清這些人究竟潛伏在何處?”

語聲微頓,又自接道:“咱們若將任無心殺了,便再也不能將這些人一—尋出,一一除去正是斬草不除根,必留大患,是以咱們此刻必需借任無心之手,將這些人全部召出,斬盡殺絕,到了那時……嘿嘿,任無心縱有三頭臂,也逃不出咱們掌心了!”

百維大師歎道:“人道任無心智計百出,如今看來,他實還不及田姑娘多多,咱們有了田姑娘這樣的人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何愁大敵不除?”

百代大師身雖不能動卻也將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心更是驚怒交集,暗暗忖道:“任相公呀任相公你棋差一步,終至滿盤皆輸,你算定田秀鈴不會重返南宮世家,便是你之大錯特錯,她與你多日相處,對你的一切俱已了然於胸,是以你無論訂下何等妙計,她都能事先預料,而你卻連真正在暗策劃的對頭是誰都不知道……”

暗歎一聲,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他卻不知道田秀鈴以一柔弱之女,而能負起如此沉重的擔,便是因為她對任相公愛恨癡纏,均已入骨這種刺骨難忘的相思,激發了她生命所有的潛力一心要戰勝任無心,好教任無心終生悔恨,為何昔日不曾對她好些。

百維向百忍行了一禮,轉身躍出叢木。

夜色之,但見他慈眉善目神情恭謹沉肅,誰也不會看出這少林高僧霓已變成了為虎做倀的惡徒。

他回去之時,任無心早已在那裏相候,方自鬆了口氣。

百維大師目光一轉,麵上立刻露出詫異之色,道:“百代師兄莫非還沒有回來嗎?”

任無心麵色微變,道:“大師怎會未與他一路?”

百維大師長歎一聲,垂首坐了下來。

任無心見他神色有異,不禁更是著急,追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師千萬請快些相告。”

百維大師這才將那番早已編好的話說了出來,自然還加了許多描述。

百扶等人立刻麵現驚惶之色,但目光卻是絲毫未動情感,與麵容大不相稱。

隻是任無心滿心焦慮,竟絲毫未曾發覺。

百維大師皺眉道:“任相公你在那邊視察,可曾遇到什麼可疑的事?”

任無心歎道:“就是一無可疑的事,是以在下才覺得奇怪,平日行事那般狠毒,處處俱要斬草除根,趕盡殺絕的南宮世家門下今日怎會事未成功,說走就走,還未留下絲毫埋伏?”

百維大師道:“我佛慧悲,南宮世家既是未曾留下埋伏,我那百代師兄便必是迷了路了,隻怕片刻間便會回來。”

任無心歎道:“若說百代大師竟會迷路,實是令人難以相信,但若非迷路,那又……又……唉!但願他真是迷路才好。”

隻見他背負雙手,繞室而行,這正是他遇著重大之事,必須思考之習性。

但見他繞屋走了幾圈之後,雙眉皺的更緊,隻是他無論如何去想,再也想不到他身旁垂眉斂目,肅然端坐的四位少林高僧,竟是一心要想將他除去之人。

他一身已如臥於猛虎惡獸群,十麵俱有埋伏,處處皆是殺機。

以他此刻之處境若無一個極大之轉機要想戰勝南宮世家,實有如緣木求魚。

長夜已逝,曙色染白窗紙,百代大師仍不見蹤跡。

任無心隻覺心智已將枯竭,全身已將脫力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酣睡一場。

但他卻知道自身已是大家信念所係,自己若是倒下,別人更將失去信心。

縱然心力皆疲也要強自掙紮,至死而已。

他立在窗前,深深吸了幾口氣方自轉身。

百維大師搶眼望去,隻見他雙目奕奕有神滿麵容光煥發。

百維、百扶等人見了,心下都不覺吃了一驚,暗道:“這任無心當真是個奇人,萬萬不可輕視在如此情況下,他居然仍有如此容光,豈非令人不可思議?”

隻聽任無心笑道:“百代大師雖仍然未回歸但以他的膽識武功萬萬不會逢到什麼凶險之事,而至不能化解,他想必是遇著什麼驚人的線索來不及通知你我,便追尋前去,多則十天半月,少則三日他必有喜訊帶回,各位但請放心。”

這番話與其說他是在穩定別人之心,倒不如說他是在安慰自已。

百維大師神色不動,合什道:“我佛慈悲但願如此。”

任無心微微一笑,道:“玄真道長、百忍與百代大師此刻雖然暫時與你我失去聯絡,但這三位都是非常之人,所行必為非常之事說不定他三人都已潛入了敵後,回來必將為我等帶回豐富之收獲,各位大師不妨拭目以待佳音。”

少林四僧一齊道:“是!”

暗卻不約麵同地冷笑忖道:“此人莫非是在癡人說夢?”

任無心道:“無論如何,此間事已可算是告一段蘆,各門各派,也行將聚會少林,你我此刻唯一要緊之事,便是要趕緊將此村之人,帶往安全之地,免得他們再遭南宮世家之毒手!”

話聲方了,突聽外麵傳入一陣冷森森的笑聲,一字字緩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要想對抗南宮世家之人天下哪裏還有他們的安身之地!”

任無心麵色立變,微一錯步已掠到窗前,將窗開了一線沉聲喝道:“什麼人?”

身卻砰的自門撞了出去。

原來他深知南宮世家手段陰辣,無所不為,為了防人暗算,是以故意推窗,自己奪門而出!

哪知他目光掃處,卻隻看見一個人,孤零零立在空蕩蕩的街心。

任無心身方自撞出門外,那人影雙手一展突然在街心旋舞起來。

身形旋轉之快,絕非未曾眼見之人所能想象,刹時之間,便已轉了數十次。

以任無心那般的目力,竟也瞧不出此人的身形、武功隻可看出此人乃是長發披散,滿身衣袂,那披散之長發隨著身形旋舞,有如一柄張開的黑傘一般。

一時之間,任無心心真是驚奇交集,再也想不出此人見到自己之後,為何既不動手,也不逃走更不說話,隻是如此瘋狂般旋舞。

莫非此人竟要借著這旋舞之勢散布毒粉?

任無心心思本就十分細密,屢經巨變之後,更是考慮周詳,步步為營。

他一念至此,立刻屏住了呼吸。

轉首望去,百維大師等人立在門口。麵色雖也充滿驚詫,但呼吸之間卻毫無異狀。

縱是如此,任無心仍不敢放心。

隻見那長發黑衣人仍在旋舞不休似是永不知疲乏,更不知要到何時方會停頓。

任無心心念數轉,突然縱身而出,要想迫及此人停止。

哪知他身形方至這長發黑衣人一丈左右,便覺得有一陣陣無形之氣流旋風隨著這黑衣人旋舞之勢散發出來,有如一具無形而有質之奇異魔幢,將黑衣人與外界隔絕。

任無心自然知道這旋風氣流乃是這黑衣人之內家勁氣,隨著雙手揮舞招展之動作發出。

但這瘋般的黑衣人內力之強卻遠出任無心意料之外。

他暗思忖,當世間真力有如此強勁之人物,也不過隻有南宮夫人、蘭姑、百代大師、玄真道長等寥寥數人而已,就連陳鳳貞、皇甫少虹等人,招式身法雖也可算高手,但內力卻絕無此人淳厚。

那麼此人究竟是誰?端的費人猜疑。他既非散毒,如此旋舞是為的什麼?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任無心越想越是奇怪,忍不住立刻便要揭破這謎底,身形旋動,撲上前去!

但這黑衣人雙手招展,絕無絲毫武功家數,也就因如此,更覺他出手怪異,身法奇詭,任無心自己也不能以尋常招式與之動手。

當下雙手如抓,施展開大擒拿手,尋找此人之腕脈。

哪知他出手雖快,那黑衣旋舞更急雙手更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後。

任無心以迅急絕倫之擒拿手夾雜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但出手數十招,竟不能擒得這黑衣人之手腕。

隻聽百維大師沉聲道:“朋友是什麼人?再要如此裝神弄鬼,莫怪老僧無理!”

那披發黑衣人全然有如未聞,任無心聽了心頭卻為之一動,突然一個翻身掠出道:“大師請助在下—臂之力。”

百維大師道:“任相公但請吩咐!”

任無心道:“以四位大師分占四方,遙遙出掌以大師本門冠古絕今之少林神功,想必可將此人身形逼緩,那時在下便可出手擒他……”

百維大師道:“遵命!”

與百扶、百護、百衛等三人,齊地展動身形,但見灰袍飄風間,四人已團團將那黑衣人圍在央。

四入八掌齊出,各有一股強勁但並不霸道之內力,自掌心源源不絕擠出。

這四股真力一出那無形之氣幢,力量果然大為減弱,披發黑衣人旋舞之身形,也自被迫擠的大見呆滯沉澀,那飛旋飄舞如傘蓋之滿頭長發,緩緩披散下來,掩去了他的麵目。

任無心身一側箭一殷竄了過去,左手閃電般出手一抓,便已抓住了那黑衣人之腕脈,右手出指如風連點了黑衣人前肩後背七處大穴。

那黑衣人穴道被點,身立刻僵木,但旋舞之勢,猶自不歇。

任無心撒手退步,隻見那黑衣人又自滴溜溜打了十數***突然仰天跌倒,後腦砰的一聲,撞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

百維大師早已撤去掌力,圍上前來。

任無心道:“不知此人究竟是誰?”

大步走了上去,俯身扶起那人的身,分開他的亂發……

目光望處,任無心麵色突然大變,再也控製不住,竟放聲驚呼起來!

從容鎮靜之任無心,居然竟會放聲驚呼出來,這當真是從來未有之事。

百維大師也忍不住問道:“此人究竟是誰?任相公為何如此驚惶?”

任無心雙目瞪在那披發黑衣人麵上指尖不住輕微顫抖,道:“他……他就是武當派的當代掌門人玄真道長!”

這瘋般的黑衣人竟會是一別無消息之武當掌門。

聲威顯赫地位尊隆之武當掌門,竟會做出這樣瘋般的行徑。

任無心若非親眼所見任何人相告於他,他都不會相信。

他呆了半響,直等情緒稍為平定,立刻將玄真道長抱入屋。

但他生怕玄真道長狂性又做,是以一時間仍不敢為他解開穴道。

隻見玄真道長雙眼怒凸充滿瘋狂迷茫之色,狠狠瞪著任無心,似是全然不曾相識。

神情之間,與昔日那人清如鶴之玄真道長,哪裏還有一分相似。

任無心慘然道:“道長……玄真道長,可還認得在下嗎?”

玄真道長喉間發出了一連串喀喀聲響,誰也聽不出他說的是什麼。

但見他額角之上,布滿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似是正在忍受著極為深邃之煎熬與痛苦。

但更無人知道他這痛苦發處何處?

百維大師長歎道:“以玄真道長如此情況看來,呈見神智已為南宮世家一種極惡毒之藥物所迷而且還似受了極大之刺激,任相公此刻若不解開他的穴道,隻怕……唉!於玄真道長身心更是有損。”

任無心黯然道:“大師之言,在下何嚐不知但此刻若是解開他的穴道,亦是大有不便……唉,當前唯一急務乃是如何設法尋出玄真道長所之毒性……”

想到這一代武學宗師,若是一直無法治愈,永遠變成如此模樣,任無心不禁打了個寒噤垂首歎道:“玄真道長之此番出山,全因在下堅邀玄真道長若有不測,任某有何顏麵去對武當數千弟?唉!在下縱然拚了性命,也要將玄真道長之病勢治好再說,別的事一時都管不得了!”

百維大師肅然道:“但當今之情勢已危急如此,各般大計,都要任相公來親自主持,任相公豈能再分心他顧!”

任無心轉目望向窗外,默然良久,緩緩道:“大師說的雖然不錯,但我輩行事,有所不為,亦應有所必為有些事縱然明知做了有害無益,但卻是非做不可的。玄真道長此刻已如此情況。在下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都萬不能置之不理……唉!此刻全麵大局雖然緊急萬分,但玄真道長之病勢,又何嚐不是萬萬延誤不得。隻恨在下分身乏術……”

長歎一聲,住口不語。

隻因他深知此刻與南宮世家對敵之局勢,自己縱然投注全付精神與力量,亦是不夠,何況此時又有事分心!—時之間,任無心念及自身責任之巨大,心情更是沉重。

百維大師見了他的神情目閃出一絲喜悅之光芒,但瞬即垂下頭去沉聲道:“老僧縱然孤陋寡聞,但也知道普天之下,可以迷人心智之毒藥,絕不止數百種,這些毒藥之性,有的直攻頭腦、心房,有的散布於經脈血液之,何況這些毒藥,其任何一種與另一種配合之後,毒性便又不同任相公若想尋出玄真道長的究竟是何種毒藥,隻怕……唉!絕非三數十日之所能辦得到的。”

任無心苦笑道:“事在人為,在下無論做什麼,都抱著人定勝天之心,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否則在下此刻隻怕已早就退隱深山不問世事了!”

百維大師歎道:“好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是何等的大智大勇……”

任無心接口道:“在下此刻先將玄真道長之傷勢,略加探視,若是毫無效果,午後在下便要立刻帶著玄真道長動身,前往一名醫聚集之地,想那許多位岐黃妙手,必有回天之力,不知四位大師……”

百維大師慨然接口道:“老衲兄弟從此跟隨任相公,無論任相公有何吩咐,縱是赴湯蹈火老僧等亦不敢辭。”

這番話說的當是義氣過人,任無心隻覺一陣感激之意自心底升起,反而不知該如何說話,過了半晌,方自沉聲說道:“多謝大師……”

緩緩抱起玄真道長的身,向內室走去。

百維大師望著他身影在門後消失,目又自泛起那種得意喜悅之色,喃喃道:“任無心呀!任無心,我倒要看你究竟有多大能力,究竟能照顧到多少事?五夫人已想出無數件事來,要你分心,要你心力枯竭,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知任無心如此勞心勞力,縱是鐵打的身也禁受不起,而如此處心積慮要他心力枯竭慢慢死去的人,卻竟是昔日愛他其深如海之田秀鈴。

正是因愛轉恨其恨入骨,女們對這般愛恨之間的微妙距離與轉變,古往今來,已不知令多少英雄豪傑壯誌難酬,含恨而死,任無心又何能例外?

此刻若是有人能聽得百維大師此番言語,難免要為之不寒而栗。

隻是百維語聲模糊縱是在他身側之人,也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

日色入窗,村人四下奔走,結束行裝,都已準備棄家而去,眼見多年家園,將要從此別離其心情之沉重與悲痛,自是可想而知。

過了頓飯時分,百維大師突然張開眼來,一躍而起。

由村人派來服侍茶水的漢,立刻迎上,躬身道:“大師有何吩咐?”

百維大師道:“老衲要去村外四下查看一番,看看有否異動,免得各位離去時,途遭遇險難!”

那村人滿麵感激垂首道:“大師為村人如此費心,小人倒不知該如何感激……”

語聲哽咽,顯見這感激之情,乃是真的發自心底。

百維大師雙掌合什,微微一笑道:“這本是老衲當盡之責施主如此說話,反令老衲不安!”

大袖飄飄出門而去。

那村人望著他的背影,心裏當真有說不出的佩服,暗道:“想不到如此高僧,對咱們這種低三下四的人,神情如此謙和……唉,他老人家若是要我莫四水裏去,火裏去我莫四都不會皺一皺眉頭。”

至於百護、百扶、百衛三位大師自始自終俱是麵容肅然,不言不語,似是早已參透佛家真道妙諦,將自身置於另一絕無任何痛苦煩惱的世界對身外之事全都不聞不理。

百維大師身形閃動,出了村鎮,此時朝日正盛,但四下荒野寂清,顯見這田家鎮早已被傳為凶鎮,是以行人裹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