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都本是眯著眼,想是突然被驚醒,睜開眼正色道,“他不能倒下去,起碼現在還不行。”
“有區別嗎?”皇後輕笑,拈起紈扇,輕輕障住麵。“隻要少了他的支持,還怕皇上不立崢兒?隻要我的崢兒坐上了那個位子,我們還會怕誰?”
“姐姐,”懷都喟歎,“如今除了逼反了陌陌,還白送了個把柄給他,而且……”懷都故意頓了頓,不無遺憾地說道,“倘若恭王真死了,自然就隻有扶陵郡主回來主持,姐姐,你希望這樣嗎?”
皇後麵色一白,隨即不屑道,“哼,都是明理沒本事,到現在還吃不住那個拔裏家的女人。”表情仍是忿忿,顯得餘怒未消。
提起明理,懷都除了苦笑就隻有歎氣,“姐姐,明理是從不會白費力氣的。”明理隻會看準了才出手,一擊必中,決不多餘。
皇後並沒有在意懷都的話,而是掃了眼自鳴鍾,起身去拉懷都,“姑姑該起了,咱們這會兒去正好請安。”
懷都並不動,斜仰著瞥了心不在焉的姐姐一眼,懶懶道,“姐姐,你到底在怕什麼?”
皇後猛然回頭,窗外閃電滑過,照亮了屋內兩張相似的臉,空氣仿佛是停滯了一下,皇後才嗔怪道,“說什麼渾話呢?”
“是啊,隻是渾話而已。”懷都伸了個懶腰,倦色漸濃,起身向外走去,“走,給姑姑請安去。”
*我是頭痛的小分*
“當年先皇突然崩於上京,我一婦道人家也沒個準主意。幸而老九頗有乃父之風,我不曾看錯,不然我又有何麵目見先皇於地下?”皇太後臉上適時地附上哀戚的神情,懷都與皇後連忙寬慰一番,“然那孩子當年太小,如今雖不及他的哥哥們出息,好歹也能分擔一二了。我也算不負先皇了,隻是……唉,”忽而一聲長歎,憑空生出十二萬分的惆悵。
“睿王深得皇上信任,姑姑該高興才是啊。”懷都憊懶的賴著椅子,不緊不慢道。
“你們男人哪裏知道我們女人的苦楚?”皇後橫了懷都一眼,順著皇太後歎道,“這雲貴的仗到底何時才是個頭啊,打得人都乏了。想必今年睿王又回不來了,也可憐了我那弟妹。”
“都是難為的,”慈隆宮沉煙檀霧的馥氛中,皇太後的臉變得曖昧不明,“對了,老十二那身子骨到底是怎麼樣了?每日家隻見著那藥材流水似的送進去,怎麼也不見好上半分,倒是聽說越發不濟起來?”
“我今日見來著,雖稱不上好也壞不到哪裏去。”懷都喝著奶茶,斟酌著詞句回答。
“他倒病得正是時候啊,”皇太後細細眯起眼,她喜歡自己的這種神情,因為那樣可以令她像一位飽經滄桑的皇太後,但可惜她徐娘未老,一雙笑眉不見慈祥倒是嫵媚的很,“那孩子也是怪可憐見的。早年先皇在世時哀家就說,眾多皇子中就數老十二那模樣生的最好,清俊極了,將來必定是有福的。”皇太後的眼梢略略一橫,落在皇後身上,“你說呢,阡阡?”
皇後眨著一雙與皇太後相似的翦水雙眸,帶著幾分迷蒙的溫柔情致,輕聲細氣迎合道:“姑姑說的是。”
“唉,你們年輕人啊都是有主意的,說予你們也不會聽的,隻求你們都平平安安,也就知足了。”皇太後故作困倦,“你們去吧,知道你們都聽得不耐煩了。”
“姑姑!”
“姐姐!”
皇後霍然站起,懷都一摜茶盅,首座上皇太後迷惑地眨著眼,“怎麼了?”
“姑姑,”皇後深吸一口氣,優雅地緩緩回座,“阿那瑰送女來歸……”
“皇後!”皇太後低垂眉眼,默然無情,軟和的語氣趨於強硬,“女子貴不善妒,你乃天下之母,怎能如此小家作派?”
“可是……”皇後正欲再言,懷都起身一拉她,她不解地看著弟弟。
“姐姐是吃醋了吧。”厲色一閃而過,懷都輕輕嗤笑道,“前年倒是遠遠見過一麵,那忽蘭的確是出落得越發標致了,怨不得姐姐這麼看重。”
皇後讓他一哽,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冷哼一句便氣呼呼地請安告退。
懷都低頭,神色怔怔地看著漂浮的茶葉,忽握緊了茶碗,茶水震出了幾層漣漪,遲遲不複平靜。
慈隆宮忽然寂靜下來,許久未有人聲。
“懷都告退。”幹淨利落的轉身。
“痕得堇可不是好相與的。”皇太後平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知道,而皇上必定比我更清楚,”懷都沒有回轉,隻是自嘲的笑笑,“可誰讓我是臣呢,不好相與也要相與,說不得要奉陪到底。”
“今時不同往日了,此事我們不便出麵,你也勸勸你姐。”皇太後仍是平靜如水,不動如山。“你從小機靈,底線在哪裏你也該明白的。”
“是。”
“懷都,”皇太後停了一會兒,又喚了一聲,“明理還是先不要回來的為好。”
“我看我是該娶個繼室了。”懷都回過頭,盯著皇太後那厚重暗淡的描金衣擺,在空曠的深宮黑暗裏,聲音遠遠飄來,一點點消散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