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時間,侍衛臨近,俯身跪下,碧兒疾步衝到我麵前,打量了一下身側的玄真,擔憂的問道:“帝姬您沒事吧,渾身都濕透了,可嚇死奴婢了。”說著便脫下自己外罩衣衫給我披上,我對她報以笑容:“我們走吧。”
走了幾步,身後傳來玄真的聲音:“帝後身在局中,就應慧眼獨置。”
我停下腳步,身上的衣衫依然滴水:“多謝國師,本宮自當銘記。”說完便帶著碧兒登上船離開。
夜宴由於我的落水不了了之,回宮之後,碧兒伺候我換下濕漉的衣衫,又遣人備下濃濃的薑茶與我,我閉目躺在浴池裏,碧兒將驅寒的藥材放入水中,感受著身上的寒氣一點點的被驅散。
今日雖與玄真國師寥寥幾句,心中卻讓我充滿疑惑。
翌日,我帶著濃重的鼻音,輕聲咳嗽,碧兒趕緊宣來了禦醫,禦醫查看了之後隻說我落水之後感染了風寒,我卻覺得自己頭重腳輕,神思也不清明,一身倦怠。躺在床榻上似被抽空了精力一般。
不多時,雷旭哥哥身邊的小太監匆匆來報,說舅父身子不行了,雷旭哥哥讓我趕緊去聖居殿。
我乘坐肩輿匆匆趕往聖居殿,隻見殿前已經跪著一眾大臣,內殿跪著宮中女眷,連就不下山的雷淩帝姬也跪在舅父禦榻前。前幾日在梨園見到的月妃扶著舅父,細致的將軟枕墊在舅父背後。
“舅父……”我看著禦榻上的舅父氣若遊絲,虛弱的看著我。
“你來了,其他人都退下吧,旭兒和然兒留下。”舅父虛弱的向眾人吩咐道,我在碧兒的攙扶下走到舅父的榻前,舅父拍了拍月妃的手:“愛妃你也先下去吧。”月妃輕聲與舅父說了幾句,與我見禮,帶著一股異香轉身走出殿外。
舅父望著前方,眼裏目光流轉,似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裏,虛弱的舅父拉著我和雷旭哥哥的手。我啜泣出聲,緊緊的拉著舅父的手,舅父窮其此生追尋長生不老,卻被這執念反噬其身,落的英年早逝的如此下場,令人唏噓不已。
“孤真羨慕你父君與母親……旭兒,你看,你母親和睦兒來接我了,哈哈……她終究還是願意原諒孤的。”舅父緩緩說道,眸中閃著異樣的光澤,我從未見過舅母,雷旭哥哥也不常提及,每每提到舅母,雷旭哥哥總是一臉向往,他與我和三哥要好,卻時常與我們說道,他無比羨慕我們能夠在母親的庇護之下成長。舅父與舅母年少結發,攜手半生,隻知道舅母在我記事之前就死於血崩,舅父從不提及舅母,連帶他們一同死去的那個孩子也不願提及。卻不知原來舅母一直都在舅父的心裏。
我看著雷旭哥哥眼裏死死的含著淚,不願落下。
舅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旭兒,雷澤大地交給你。”說著從枕邊拿出虎符和一道明黃絹帛交給雷旭哥哥,雷旭哥哥跪下鄭重的接下。
“父君放心,兒臣定護雷澤大地。”
“父君知道你有治國之才,雷澤大地交給你,孤很放心。”說完舅父欣慰的看著已經長成的雷旭哥哥,少時,轉過頭看著我。如同曾經一般,一臉的愛憐,卻帶著一種我無法參透的神情。
“舅父,您有什麼要交代然兒的嗎?”我拉著舅父的手,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道,曾經溫暖寬大的手掌皺紋疊層,顯得枯嵪。
舅父微微歎了一口氣,看著我的眼睛,鄭重的說道:“然兒,你記著,若有一日,你定要護你雷旭哥哥周全。”說完便劇烈的咳嗽起來,拉著我的手卻久久不願放開。
“你們都退下吧,宣禦史監入內。”說完便揮著衣袖讓我與雷旭哥哥離開。
雷旭哥哥扶著依然在啜泣的我,行至殿門,禦史監紛紛入內,舅父喘著粗氣一句一句的吩咐下去,禦史監仔細的記錄著舅父的一言一句,我聽著舅父一句一句的頒下諭旨,最後一句:“月妃殉葬。”我不禁怔住,眼前月妃的身影晃動,嬌豔嫵媚,一股異香撲鼻而來。
向來帝王薨逝,無子,無寵的妃嬪殉葬並無稀奇,但是若是帝王親自下令殉葬的,卻在四洲之內,卻隻有這寵冠後宮的月妃,我思及月妃與我一般的年紀,卻不知為何舅父如此狠心。
雷澤曆一百零四年,雷澤帝雷逸崩逝,雷澤王宮掛滿了素白玄黑的垂幔,上次也是祖父的離去,雷澤王宮也掛滿了鋪天帷幔,宮中哀鍾長鳴,我與雷澤哥哥漫步在空蕩蕩的聖居殿,曾經這個恢弘無比的帝王居所承載了我舅父與我的外祖父,如今,他們都以雙雙作古,隻剩下著冰冷的宮殿與高高在上的王座。我眼裏已沒淚水,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我的心,終於也變得足夠堅硬。雷澤哥哥坐在禦榻前的石階上,看著殿門,我走過去坐下,將手覆在雷澤哥哥的手上。雷澤哥哥看著我,扯過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