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邵爵相約出行的頭一日嬰寧終於走了,走前扯了衣尾上的孔雀翎毛給,說不缺錢,她將孔雀翎毛筆直的插頭頂,說:“自己見了不會殺錯了,好好活著啊,這麼大個,這麼早就死了,怪叫爹媽丟臉的。”
發覺她很不會說話。
她拍了拍的臉,說是有緣就不能放過,往後有欺負,她會報複的,實餓狠了,可以來賣藝。
打算彈一段古箏先讓她聽聽,等把琴拖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跑了。
衛小川站台階下,叉著腰,“建議她聽彈琴之前去聽一下狼嚎,她說去去就回,誰知就這麼跑了。”
“把飯碗砸了。”
他瞪圓了眼,覺得今日才把看穿,教訓道:“的大出息呢?”
從來沒有大出息過,如若他這樣覺得,隻怕他看錯了,如今走到這條路上,自認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要說一切悲劇都是水到渠成,是老天不成全,真的無能為力,所以出息什麼的,下輩子再盤算。
預備離開潯陽的時候,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再也不回,今生下世下下世。
衛小川打算去一趟蜀中,很不巧,們居然和他順路,反正也沒什麼計劃,無非是散心,與他同路也好,省了好大一筆路費。
這一路策馬狂奔最前方,把他們拋身後十丈開外,無非是不想被風吹出的眼淚偶爾打濕旁的臉,無論是白水還是碧山,無論斑斕還是夢幻,都已經無心再看。
衛小川突然快馬奔身側,與並駕齊驅,且喊道:“是遊山玩水還是要抽死的馬?”
的確不能再造孽,否則芝麻大的好報也得報廢,回首看著他與邵爵,兩長衣翩翩,發如潑墨,十分像是一對謫仙,明明都是拿得起放的下的物,可以各有各的大道,卻找各種理由來跟著撒野。
心裏感激,卻說不出口。
生一夢,白雲蒼狗,錯錯對對,恩恩怨怨,終不過日月無聲,水過無痕,知道有些仇可能今生都報不了,有些恩也還不起,這世上連欠債還錢都未必能實現,何況恩怨這種飄渺的東西,能還一點是一點,記心裏。
不知不覺過了一座城又一座城,居然就這麼到了蜀中,仲夏之州,流金鑠石,一頓晚餐後們準備告別,衛小川卻把馬橫熱氣騰騰的前路上,站的比山還穩,“不要走了,來吧,兩位讓也招待招待。”
邵爵點點頭,“容們商量。”
於是們昂首挺胸跨著馬兒繞到一邊,正準備拍馬屁股一陣狂奔,邵爵卻忽然拉緊馬韁,“好像沒盤纏了。”
頓了一下,回頭朝著衛小川走過去,“們商量完了,跟走。”
想差不多就這樣了,騙著家的吃騙著家的喝,騙著自己打混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天荒地老,於是對邵爵說:“買一塊田來種吧。”他含含糊糊的頷首,第二日真的清早出去問地價,誰想左折騰右折騰,他竟找衛小川借銀子買來一塊小地,關心的不是錢財,是:他是否真的和自己師父決裂到要離開蠻空派。
小心翼翼的問:“小哥,還回得去嗎?”
他冷靜的回答:“的腿是好的,還能走路。”
一旁,衛小川舉著地契對天看了好久,隱隱笑起來,“這是蛇頭嶺的地?知不知道蛇頭嶺是哪裏?是墳地。”
嗬,該說什麼好呢?
擠一個屋簷下爭辯是有的,惹急了彼此還會動手撓對方,隻是無關痛癢,一切安好,就這樣不計較貴賤的大吃大喝,衛小川這裏也算賴了數天,肉也養的懶散了,本是算計著把心也養散得了,誰想老天不給機會。
那天下過一場宏大的太陽雨,天空又飄起長虹,實是美了一番,稍稍有理由不想煩心事,便掏了點銀錠子,說:“今天是個不凡的日子,要出去買花衣裳。”
衛小川用扇子有規律的敲打胸前金算盤,“不凡的日子大多不是好日子,可想清楚,最好別瞎溜達。”
他說的很對,可沒聽,於是提溜著裙擺便跑,於是他和邵爵各找了個理由追了出來,於是舉起手鄭重其事的保證自己絕不尋短見,於是他們說世上隻有鬼才信。
大難不死,諸位不必擔心。
大多時候們三出行都有一個領頭羊,危機時刻是邵爵,閑逸時候是衛小川,天文地理他不懂,吃喝玩樂倒是很精通,本來走最前,買了花衣裳後便被他昂首挺胸甩身後。
他說附近有馬場,聽說場主購進幾匹良駒,一定要去練練,幾經轉折到了家門前,才得知,原來賽馬的銀子和邵爵得自己出,盯著衛小川和馬場主無比歡樂的臉,懷疑他也從中拿了點介紹費。
馬場主曾幫皇家看守狩獵場,老來離開皇城回到蜀中,卻覺得時空曼妙,無所依靠,故將此作為餘生的追求,於是買了一塊地供撒潑。
這馬場卻與別不同,地麵崎嶇,草梗遍地,視線延生出去已是一片陰鬱的樹叢,像是百年無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