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季沒有下過雪,隻是冷霜寒風驟雨不停。
寒假對他們來說是最難熬的。左師師姐弟回了B市,尹芭芘也一直待在家裏。柏小溪陪著父親在家,會聊聊自己的朋友們以及戀人。
某一日,談到了母親時,那個脾氣溫和卻向來對這個話題三緘其口的男人突然就釋然地笑了:“要是她還在,看到你如今都戀愛了,會很高興吧。”
“也許吧。”柏小溪無奈地答道。她很想告訴父親自己早已遇見了母親,告訴他她現在改叫陸華濃了,不叫陸華了。告訴他她現在過得很好,早就忘了他們兩了。
“老爸,你恨過她嗎?”柏小溪問。
“沒有。”男人一邊做著飯一邊溫柔回答,“從來沒有。她的選擇是對的,當年我們是因音樂而結識,可是跟著我過這種日子根本沒法實現她的才華。所以我一點都不恨,這些年對她隻字不提是怕你難過而已。”
是這樣嗎?原來是因為怕自己難過才絲毫不提及啊,可自己,竟然以為他一直恨著那女人,所以也從來不提。其實他很想有個人能聽他說說他們年輕時的那些故事吧。
“她確實實現了她的夢想。”柏小溪想著想著就忽然說了這句話。
“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她應該實現了她的才華,過的挺好吧。”柏小溪急忙解釋著。
柏小溪看著在廚房忙活的父親那日漸瘦弱矮小的身軀,努力在腦海裏捕捉小時候他高大威猛的樣子,卻再也記不起了。她腦子裏閃過唯一的念想就是去告訴那個女人,她和父親現在也過的很好。
於是那一晚她和左律打電話,講父親給她做了好吃的年夜飯,講她們這裏的年俗,講她對父親的感情。電話那頭的人就那樣聽著,適當回幾句。直到她也困了,給他講自己的母親,時而哭時而笑的。電話那頭卻一直沒有了聲音,似乎是睡著了。她恍惚間看了看表,已經是零點多了,便輕輕對那頭的人說了晚安。
左律握住已經掛掉的電話,才緩緩睜開眼,腦子裏飛速轉動著。他推開門走到扶梯處,遠遠就看到母親正坐在客廳裏,又招待著那個客人。每次都是半夜裏來半夜裏走,隔幾個月就會來一次,有時又一兩年不來。總是著黑色長裙帶著帽子,坐了十幾分鍾就走,一切都悄無聲息。
然而他,早就在幾年前就發覺到了這個神秘的夜裏來客。
這些散落在黑夜裏的秘密,就像長埋地底的枯骨,堆積得多了,終究會隨著年月更長而破土而出發出芽來。
經過左師師房間時,他看到那個女子穿著睡衣在房間裏戴著耳機跳舞。他輕輕合上門,不由歎息了一聲。這個女人,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每次不開心都會一個人在夜裏跳舞,就像個瘋子。
隻是短短一個月,獨自在家的孤獨感讓他們焦躁不安。從前從來都厭惡上學的人,第一次那麼渴望去學校,甚至在開學期間早到了。
天氣依舊寒冷得讓人打哆嗦,這裏是一個沒有春秋的城市,熱到極致也冷到極點。尤其是這一年,天空明明萬裏無雲,那凜冽的風就像一把刀割在皮膚上。
左律裏麵隻穿了一件襯衣,外麵套著羽絨服。他站在公交站亭裏,看著手表不住地跺腳。冷風乘機簌簌地鑽進他的脖子,讓他不由地縮著身軀,像個羸弱的老人。
“在等小溪?”安澄從後麵走近,將脖子上的圍脖取下給他。
“你怎麼也這麼早來了?”左律欣喜地接過圍脖套在脖子上,疑惑地問。他映象裏,安澄能在最後一天趕來報到就不錯了。
“為了你啊,這不是為你雪中送炭來了嘛。”安澄迎著陽光笑得清澈無比,讓他心裏有了些暖意,仿佛他們的友情裂紋已消依舊如初。
“你就別花言巧語了,我可不是尹芭芘。”左律玩笑地答著,忽而認真起來,“說真的,你打算怎麼辦。你和小真還沒捋清,你也知道付昂不會認輸,要怎麼辦呢你!”他望著安澄,深深地替他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