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荷趴在車窗,靜默著,看著飛馳而過的稻子抽穗的田野和烏瓦黃土牆的村莊,不叫,不鬧。
葉荷緊咬著牙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暗色的朦朧的將她與十六年的故土隔離的車窗,怕一放鬆就會軟弱地哭了出來。
葉荷是滿山滿水兒貼著黃土長大的姑娘,淳樸溫和的好像江南的細米,看之盈巧,含入口舌生香,細膩溫婉的融入了骨子。
阿爸阿媽不是親生爸媽。
葉荷不是親生的女兒。
那有什麼關係。
葉荷問自己,那又有什麼關係。
懂事以來第一次,小葉荷沒了柔和乖巧,紅了眼眶,說,阿爸,我不要,不要回去。
後來哭著鬧著,幾乎是想用盡心中那一點叛逆要扭轉這未知的血緣。
懂事以來第一次,阿爸打了她。
混賬!你有自己的親生爸媽,這裏留不住你,回去!
以荷叫著阿媽一聲一聲,可是阿媽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不是柔柔地“哎!”
以荷看得怯怯地蠕動著唇,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
阿媽又認不出她了。
阿爸說,回去吧孩子,你媽的病又犯了,你別再讓阿爸操心了。
葉荷哭了一夜,歇斯底裏,第二日,依舊紅著眼,冷靜地收拾了衣服,被阿爸送上了車。
那晚失眠的,何止她一人。
天色逐漸變亮,再亮,又變得昏黃,綿長的光線變遷度好了鄉村和大城市的距離,遙遠的豈止一個白天和黑晝,那是,一段被硬生生扯斷的親情,骨血相連也彌補不了的間隙。
跟著管家,走在平坦光滑的水泥路麵上,葉荷覺得,步子踩不到實處,再也見不到土地的顛簸和蹦蹦跳跳的歸路。
這一切,昨天,今日,一瞬間,都變了個模樣。
琉璃瓦小紅樓,翠流慍色過的庭院,鳥語清唱,像是把夏天的燥熱都驅趕出了圍牆。
蘇以荷努力瞪著眼打量這個,據說是她原本的家的地方,據說是她曾經生活了兩年的地方,毫無印象。
葉荷像是要經曆一次從地獄到天堂的落差,這落差,毫不費力地將她的自信和從容撕碎,變得如出生的小犢子一般諾諾前行,微微試探,怕一不小心又被弄丟了。
蘇以荷盲目地跟著走得匆忙的管家,豁然進入了,蘇家。
沙發上坐著的,旁邊站著的都是葉荷所不能融入的,陌生。
“老爺,回來了。”管家在前頭說道,便側身葉荷走了進去。
十幾道目光直直地射來,從頭到腳,赤裸裸地打量,下車後尤顯蒼白的小臉更加沒了顏色,腳步像是釘在了地上。
小姑娘幾乎是手足無措地穿著粉色的在這些城裏人看來很老土的掉渣的簡樸的小花褂,卻穿得出奇的好看乖巧。
“過來,孩子,爸爸瞧瞧...”
葉荷順著聲音望去,一個健壯的中年人從沙發上起身,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的表情是慈祥的,甚至可以說是...動容的。
葉荷機械般地移了過去,一步一步地走到男子的跟前,怯生生地抬頭,一言不語,那聲爸爸,眼下無論如何,她是叫不出來。
這個該是她爸爸的人,阿爸說叫蘇維正。
“好..好..孩子,這麼多年,苦了你了。”蘇維正眼眶微紅,幸虧這娃兒,出落的這般好,想必那人家也是疼愛著這孩子的,幸虧......
“來..孩子,這是媽媽。”蘇維正一改平日裏威嚴的作風,牽著葉荷的手,像個慈父般,和藹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