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道:“所以說看人不能隻聽別人的。原來府裏都說林姑娘小性子,清高目中無人,實際也許並不還是這樣呢。”彩屏道:“我們四姑娘對我好,可是姑娘的親嫂子都對人說她冷麵冷心冷情,別人更不要說了。虧我們姑娘脾氣好,也不去爭辯,現在每天隻靜靜在屋子寫字看書。”鴛鴦道:“難為四姑娘可以這麼清靜。”彩屏道:“我們四姑娘說什麼事情她也不管,就怕像二姑娘那樣被亂嫁人。”鴛鴦道:“女子的命運就如草芥,誰會真正看重呢。”說罷低聲對彩屏道:“比如老太太太太老爺們都以貴妃娘娘為榮,可誰知道貴妃娘娘過得真好還是假好呢?貴妃娘娘自省親後再沒有這樣回來過,現在三十多也沒有一個孩子,就是當年省親,我也親耳聽她淚流說,老太太太太送她去的是見不得人的地方,我還聽說現在太太和老太太每年還要送好些銀錢進去,讓娘娘設法可以多親近皇上。”彩屏驚道:“怎麼還要這裏送錢進去?不是娘娘送錢出來?娘娘在皇宮還會缺錢?”鴛鴦道:“你難道沒有聽過,皇上都是三宮六院嬪妃無數呢。說書上還說有的人進了宮一輩子也沒有見過皇上,還有不少沒有孩子又沒有得皇上喜歡的,就一輩子在裏麵做嬤嬤,若皇上去了,還有好些要去陪葬呢。”彩屏道:“竟然會是這樣啊,那還不如嫁個普通人家。”鴛鴦道:“俗話說‘寧為貧家妻,莫做富人妾。’嫁個普通百姓,未必不是福氣。二姑娘被自己的親父折了銀子嫁過去,這哪會有好日子過。三姑娘去和親,府裏都說是好事,焉不知還不是和貴妃娘娘一樣?聽說羅安國不過是個小國,又這麼遠,去了是一輩子也不可能回來了,也不可能再見到任何親人。”
彩屏聽了,點頭道:“怪不得南安太妃來這裏認女,怕是早知道要讓三姑娘去和親吧?”鴛鴦道:“南安王府有三郡主,如果和親是好事情,哪還輪得上我們三姑娘?你想想,認了沒有幾天,就說選定要去和親,南安太妃先前難道真會不知道?”彩屏道:“現在林姑娘走了,妙玉搬出去了,三姑娘也走了,還不知道我們四姑娘會怎麼樣,我總懸著心。姐姐,我要回去了,怕四姑娘找呢。”鴛鴦道:“我坐了好一會,也該回去了。”
彩屏回到暖香塢,見惜春正在伏案作畫。惜春問彩屏去了那裏,彩屏把剛才遇見鴛鴦以及談的話一一告知了惜春。惜春聽了,放下畫筆,對彩屏道:“彩屏,今天是什麼日子?”彩屏道:“今天是五月初七。”惜春道:“彩屏,你去過東門渡口,那裏有沒有客棧?”彩屏道:“好像有,就離渡口不遠。”惜春道:“彩屏,我們要收拾好東西,盡快離開這裏。我是一日也不想這裏住了。反正我哥哥說過,我可以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彩屏道:“姑娘,要走我看這些天走倒好,那些婆子因為裁減人一事,現在都很鬆懈。”惜春道:“那我們明天就離開這裏,等到東門那邊找了客棧住下,然後我們再去問南下的船。”
次日午後,惜春和彩屏兩個收拾準備離開的行裝,彩屏道:“姑娘,我們的錢還是分開些放好,以防萬一。”惜春道:“我想到了一個法子,把一些銀票包好縫在我們佩戴的小荷包裏,這樣誰也不會注意。”彩屏覺得也可以,於是兩個人將銀票分別放在荷包,衣服口袋,包袱,弄了一個下午,才將一切準備好。彩屏又道:“姑娘,還是給大爺留下信吧,省得她們到處找。現在大爺不在府裏,若姑娘什麼也不留,她們肯定會亂找的,還有,隻怕也會連累這園子裏的婆子們。”惜春想了想道:“彩屏,你說得對,我就依你,我給我哥哥留下信這裏,省得連累人。”於是拿起筆寫道:“山野遠,江湖寬,悲歡離合古難全;天蒼蒼,地茫茫,春去秋來南北往。何處停留不須問,走出樊籠我自專!既有今日之出,決無再返之理!老太太,太太,哥哥嫂子,你們好自珍重,不必找我!”
惜春將信看了幾遍,然後將信折好,放在梳妝台前,用梳子壓好,又想了想道:“彩屏,把妙玉送我的那個綠玉鬥,林姐姐送我那個玉觀音,還有那本《南華經》都帶上。”彩屏聽了,將書和那個杯子玉觀音包好,一起放進包袱。惜春又將屋子查看了一番,然後將一些碎銀遞給彩屏道:“彩屏,等晚飯後,你把這些賞給院子的幾個婆子丫頭,就說我晚上要作畫,讓她們早些去歇。”彩屏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