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我應一位筆友之邀,去cd參加一個筆友會,參會的大都是網上寫手,是我那位筆友從他的不同的群裏拖來的,我是剛入群不久就受了他的邀,也不明就裏,想著既是筆友會,與會的必也是才俊風雅之士,多認識幾個倒也無妨,就應著去了。
待到了cd,與那班筆友見了麵,卻大失所望,才俊一時看不出,風雅根本就不沾邊,更有幾個年青人自大到狂妄無止境,不斷絮叨著自己寫出了何種了得的作品,己到了幾百萬字等等之類,其中有一自稱少俠的九零後年青人,大談他的曠世新作,叫什麼《碾壓八零後》,並道這部書堪與《紅樓夢》相媲美,引得一幫八零後大噴唾液,有一頗壞的女生便當場出題考那少俠,取一副紙筆讓他寫出“按部就班”這四個字,那少俠就把個“部”字寫成了步伐的步,引得哄堂大笑,他也漲紅了臉,大喊不屑這種八股文,壞女生回道,這不是八股,隻不過是基礎語文,語文都沒學好,還寫作?少俠羞惱不過,甩門而去。我見這幫人鬧鬧噪噪的,也不知算是意氣風發,還是浮躁滿溢,總之和他們很不對味,就一直坐在角落沉默。
大概是反差過大,我的沉默引來了一個人的注意,就過來和我打招呼,我見那人的年紀絕不是八零後,也不太像七零後的人,一問,才知是六七年生人,卻是一位老大哥。他說他姓徐,也不說名,隻告訴我他的筆名,叫老樹,還問我聽沒聽說過,我入這圈子時間不長,被奉為大神的倒是聽說過幾個,其他的就所知不多了,卻因顧著老樹的麵子,於是就尷尬地一笑。他便也會意地笑,說他曾寫過三部長篇,有幾百萬字,都是盜墓題材的。我很豔羨地說,盜墓是個久熱不衰的題材,追讀者眾多。他搖頭說,寫的人也太多,而自己又懶得搞推廣,寫的那些文字全給淹沒了,幾百萬字,隻賺到幾百塊錢。然後臉上浮上一層苦笑,垂頭歎息。既而又問我是寫什麼題材的?我說是曆史,他眼睛一亮,再問我的作品,我卻也回以苦笑,說,正在寫。他微一愣,便興致勃勃地對我說,寫曆史不能太古板,不必每寫一事都要有史料佐證,那樣寫出來的東西不灑脫,沒人看,最好是加入一些穿越、言情、玄幻類的東西進去,往修仙上寫最好。我聳聳肩,點點頭,表示是聽進了他的話。隨後,他就開始對我講起他的工作,原來,他在市博物館工作,專門負責破損文物的修複,也經常隨同考古隊去開挖古墓。
“怪不得你寫盜墓,原來你本人就是盜墓者。”我調侃他道。
“考古挖掘和盜墓是有類似的地方,都是掘墓開棺,但除此之外,就沒有相同之處了,性質就完全不同。”老樹一本正經地說,繼而又一笑,“至於,考古挖掘和盜墓小說,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小說寫的那些東西,看著驚險刺激,險象環生的,而我們考古呢,卻枯躁得很,而且又累,又髒,還要有耐性,”他停了停,忽而臉色有些慘淡地說,“其實,我這個掘墓開棺的人真的不應該寫盜墓小說,因為我太了解古墓挖掘是怎麼一回事了,所以就不如一個外行人寫盜墓寫得那麼充滿激情和富有想象,就像我的老師,他一直想寫一部曆史小說,可是都快二十年了,還是沒寫出來。”
老樹的這番話,我真的不敢苟同,也不好當麵駁他,就轉話問道,“老師是研究曆史的嗎?”
“是,”老樹說,“方老,哦,我一直稱我老師為方老,方老曾設想過,基於他的研究成果,寫一部關於成漢國曆史的小說,可是呢,二十多年了,他的這個設想至今未能實現。”
當聽到老樹說起成漢國時,我的心一動,因現下正在寫的是一部關於三國後人的架空小說,雖然小說內容都是虛構,但曆史背景我還是力求要靠譜些,因此就查閱了相關的曆史資料,於是,就看到成漢國的記載,成漢立國距蜀漢滅亡僅四十餘年,我總猜想,這兩國間一定是有些關聯的,就深入地查閱下去,便越發對這個並不為後人投入更多關注卻於那個紛亂年代強立於西南一隅的帝國產生了興趣。
“那麼,方老對古成漢國一定很有研究了?”我問。
“他是研究古成漢國的專家,我認為,是我個人認為啊,稱他是這方麵的最高權威也不為過。”老樹瞧著我,眼睛裏突然有了些異樣,說,“你也對成漢國的曆史感興趣?”
我微微點頭。
老樹的臉上浮起一層喜色,“要不這樣,我把你引薦給方老,你們誌趣相投,談得來,可以一起做些探討。”
我雖對成漢國曆史感興趣,卻也沒濃厚到深入求知的地步,本不想應老樹,但見老樹一臉熱切的喜色,又不好推,就應允了。
和老樹約好了時間,再轉回頭去看那一屋子如喧嘩於市井般的筆友,瞧他們飛唾滿空的自擂或互捧,便甚覺其惡俗難耐,早沒了對他們的興趣,就想離開,老樹是個好熱鬧的人,不肯走,恰又來了一撥人主動搭話,老樹就同他們火熱地聊起來,我則無趣地閑呆了片刻,草草應付了那位組織者的幾番盛顧垂問後,趁別人還在鬧時,就悄然去了。
第二天,老樹開車來接我,見了麵就向我道歉,說昨天和別人聊得太投入,沒顧得上我,我笑著向他解釋我並不介意,並就走時沒向他打聲招呼致歉,他也哈哈一笑,不再提昨天的事,轉了話題,向我介紹起方老的情況。他說,方老的老伴前些年去世了,如今獨居,兒子是一家很有名氣的文化機構的老總,忙得很,女兒是某院校的校長,也忙,都難得回家來看他,孫子孫女過去常來,如今長大了,也來的少了。
“方老家境不錯,就是有些孤單,倒是我常去陪他聊天,不過,我們聊得並不很投機,他總說我不務正業,一個搞考古的,本應守著嚴謹和科學的信條,卻整天寫什麼鬼說怪談,故弄玄虛的東西,我不能駁他,隻就嘻嘻哈哈地應付,他也知道我聽不進去,可還是說。”老樹說這些話時是帶著一臉輕鬆的笑的。
方老家的房門是敲了很長時間才開的,與其說門是敲開的,不如說是等開的,老樹輕敲第一遍後,直待到三分鍾後才敲的第二遍,好在,門終於是開了,開門的是一位削瘦卻精神矍鑠的老者,被我第一眼注意的是老者頂在鼻梁上的高度近視鏡,兩塊鏡片把鏡後的一雙眼睛很恐怖地扭曲放大,乍一看到這雙眼睛時,心髒會短時猛跳。老者衣著很整齊,上身穿著短袖白襯衣,衣領扣被很嚴謹地係住了,下身是一條深藍色長褲,腳上蹬著的居著一雙皮鞋,儼然是要登上講台的裝束,我想,等待這麼長時間才開門,莫不是為了換這身會客的著裝?多半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