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過了很久,又隻是一瞬間。宋清水道:“你到底是…”
崔豔豔卻似是沒聽見般,緩緩踱步走向院中那顆嫩綠的榆樹旁。
她輕聲說著,雖是柔聲細語,聽在宋清水耳裏,卻清晰又冷泠。
“人皆有欲,是為左穀右欠。正因為缺少,所以想要占有。”
“占有的東西,無外乎財、色,名,食,睡。李想貴為財,是貪。可你卻不能將他純粹的將他一棒子打死…”
“你知道榆樹嗎?”說著卻換了話題。崔豔豔將手扶上榆樹深褐的樹皮,輕嗬一口氣,道:“窮苦人家多養榆樹,榆錢餘錢,在他們看來是一種美好的願望,饑荒時,卻也是他們得以生存的口糧。”
宋清水不由得將視線放在崔豔豔身上,一個幼童說這番話是很滑稽的,像是學著大人的模樣,故作深沉。但他卻笑不起來,崔豔豔的這番舉動在他看來,天然有一種和諧,她似乎,本就是這樣。
恍惚間,宋清水眼裏隻剩下蔥白的指尖和深褐的樹皮,柔嫩和粗糙是那般衝突的展現在他眼前。
更是那櫻紅唇瓣柔軟的上下碰觸,是那隱於精巧五官下,那種憐憫的痛楚,又擴展到崔豔豔每一處肌理裏,窺探到了極隱私的內裏。
宋清水轉了頭,問出口的話,絕沒有收回來的理由。
“仙人……”
婦人欲言又止的打斷兩人凝固的氣氛,饑黃的顴骨上,半渾濁的瞳孔裏布滿血絲,那不能稱之為眼瞼的鬆垮紅色更甚:“救我夫命。”
“好。”
不似他一瞬間的驚詫,崔豔豔一臉平靜的回道,掃向那婦人義無反顧,斬釘截鐵的麵容裏。
宋清水輕咳一聲,便說:“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他率先邁了步子。
不過這時的他並不曾想過,彼時的自己,如當下崔豔豔一般,將囿於憐憫與痛楚之中。
……
外麵豔陽高照,不見光的牢房卻陰冷無比。
噠啦…
牢頭將鎖鏈打開,明晃晃的火把照了下來。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叫也有瞪著眼睛往外瞧。
第一次走進牢獄之中的婦人渾身都在顫抖,要不是前麵牢頭時不時的瞪著催促,恐怕走也走不動了。
啪——
那牢頭一甩胳膊,鞭子甩下地上,揚起嗆人的粉塵。
哭天搶地的嚎叫頓時安靜了不少,隻這安靜卻是相對的,仍有人,不,準確的說,隻有一個人仍在鬼叫。
牢頭麵色不快,早已經有察言觀色的犯人對他獻著殷勤。
“大爺,這老小子八成有病,扭著屁股一直在那扯著嗓子喊什麼鬼呀什麼的。”
“我覺得他八成是撞了邪了,拉他進來的幾位大哥呦…那個衣服被他扯了快差不多了…”
“我都不敢靠近他那邊,剛一靠近他要撕我衣服。”
這是關押李想貴隔壁的人說的,崔豔豔凝神看他一眼,果真如他所說,上衣領口那裏被拉的好長一道子。
“李想貴!”
牢頭不耐煩的喊了一嗓子,打開關押他的門,不顧他是否還在發瘋,就說道:“有人看你了。”
“半柱香的時間,下不為例!”接著他轉過身,對婦人道。
婦人便喏喏的點頭,接著又將頭上唯一的銀簪子取下,悄悄遞給老頭,“天熱了,大老爺買杯涼水消消暑吧,”
牢頭接過銀簪納入袖中,看了三人一眼,舉著火把子退了出去。
婦人不再遲疑,直叫著李想貴的名字。
李想貴見來人穿了衣裳,便瞪著眼睛,伸手過來想要狠狠的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