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酉時,崔二形色疲憊的走進自家的小院裏。將臂彎裏的秧馬小心翼翼的放下後,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粗粗抹了一下臉,朝著草棚邊的水缸走過去,掀開蓋子彎腰舀了一瓢冷水後,咕嘟咕嘟的就猛灌了一口。
“爹爹,回來啦!”
聽到院內動靜的崔三丫小跑著竄出來,未見其身便聞其笑。
崔二放下瓢,不消得便覺自己滿身的疲憊去了個七七八八。他心情頗好的衝自家三閨女咧開嘴笑笑。啞著粗噶的嗓子:“四丫醒了沒?”
這成日裏埋著頭在熱浪習習的地裏插秧,不止是折了腰,這嗓子也是烘燥的緊。剛一說話,崔二就覺得火辣辣的疼。
“爹爹快別說話。快喝口水緩緩。”
崔三丫忙不拾的踮腳又舀了一瓢水,小臉緊張的遞給崔二。
崔二接過瓢,又是咕嘟咕嘟的一番猛灌後,他覺得自己嗓子舒坦了。於是伸手摸了摸崔三丫的頭。
現在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候,作為崔家主要的勞動力,他忙的一天恨不得掰開成兩天用。要不是心心念的惦記著才出生的四丫頭,加足勁頭趕完了今天的活。隻怕娘也是不會同意今天讓他早點回家吧。
想著,崔二不覺得鼻頭一陣酸辛。他忙揚起頭看著紅黃相接的晚霞。
曼娘,已經去了有大半個月了。別說是他難受,就是那等子心腸硬的人,枕邊人捂了七八年也合該軟了,有了情誼吧。就算是當初不喜她來曆不明,不喜她是娘隨便買來的。可是,再大的不喜也抵不上朝夕相處,抵不上曼娘一句軟軟的二郎。
他的曼娘這麼好,可是他偏偏護不住…
“爹爹?”
發白起邊的粗布衣角被輕輕扯住,崔二假意清了一下嗓子。他低頭拍拍三丫頭:“爹爹去看看四丫頭。”
說著,便邁步朝室內走去。
他家的丫頭們雖然都對外稱崔幾丫崔幾丫的,但她們各個卻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大丫崔師師,二丫崔歌歌,三丫崔孜孜,隻有四丫……
他是又想起他的那個溫柔體貼的曼娘了。
曼娘以前常對他說,雖然平時裏幾丫幾丫的叫沒什麼,但姑娘們都是父母心尖尖上的,都要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配才可以。
可現在……
崔二歎了一口氣,拉開簾子。
記得借了隔壁錢娘子的1000文匆匆的買了一口棺材,將曼娘潦草的下葬後他便開始急急忙忙的趕著下田了。
他沒有辦法不這樣啊。娘老是在他耳邊罵嚷,叫他別學那沒出息的孬種,別學那軟趴趴的死了婆娘就跟天塌下來一樣的軟腳蝦。他不是孬種,也不是軟甲蝦。加上娘並沒有撂下家務撒手不幹了,還是每日裏兩頓飯的做,每日裏操心著家務。絲毫沒有少了個人的倉促,慌忙。他也就作罷了,成日裏忙著農活,這大半個月,竟然沒能瞧見四丫頭幾回。
“大丫要是在就好了…”
他的大丫頭已經7歲了,再怎麼也比4歲的三丫頭。和5歲的二丫頭讓他更加放心呢。
崔二立在門口,又喃喃的出聲道。
“爹爹,愣在這裏幹什麼啊?快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