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閉症患兒母親的手記(1 / 3)

一、寶貝,醫生說你得了兒童自閉症

“佶佶,媽媽今天帶你去濱城玩,好不好?”早上,我親親還在睡懶覺的你。每次叫你起床,如果你沒睡夠,你就會發脾氣。今天一聽說去濱城,可高興了,揉揉惺忪的眼睛,一骨碌坐起來。

“媽媽,是不是真的?你帶我去兒童公園玩嗎?帶我去吃麥當勞嗎?”

“你如果聽話,我就帶你吃麥當勞。”你喜歡吃麥當勞,明知這是洋垃圾,可為了哄你開心,我有時又不得不帶你去。

今天如約帶你去位於濱城市的醫學院附屬醫院兒童行為中心看雷教授,她是兒童行為方麵的權威。

你一看是醫院就不肯進去了。我又是拉又是哄,最後還是麥當勞的吸引力,你才肯進去。

“佶佶,叫雷教授好!”我拉住又要往外跑的你。

“小朋友,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雷教授拉著你的手,輕聲細語地問。你的眼神遊移不定,眼睛看著別處,好像根本沒聽見雷教授問你什麼。她再問你話,你幹脆跑到外麵的長椅子上躺下來。我拉你起來,拉到雷教授麵前,緊緊抱著你坐下。你掙開我的手,又往外跑。我又跟著你追,我們就像捉迷藏。唉,五歲的孩子了還是這樣。

雷教授對我說:“讓他玩吧。你來回答。”

她問了一些你行為的問題,例如,在幼兒園跟不跟小朋友一起玩,吃飯要不要人來喂,掉不掉飯粒,會不會自己穿衣服,會不會數數,等等。

我告訴雷教授,你三歲上幼兒園,很是狂躁,不肯進教室,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喜歡自己一個人跑到某個角落,自個玩。

“你要有心理準備,你兒子可能是兒童自閉症!”雷教授說,“帶他去拍ct,再作結論。”

一聽說你被診斷為兒童自閉症,我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兒童自閉症”這個術語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在我印象中,“自閉”應該是很內向,很孤獨的,但你十分活潑好動,除了睡覺,沒一分鍾停下來。

“我不做,我不做!”一到ct室,你就跑了,我跟在後麵追。這是第幾次做ct了?我都數不清了。小的時候還好,打一支針你就睡覺,就在你睡熟的時候做。現在大了,打了針,排隊,好不容易輪到我們了,藥卻失效了,我和你爸爸根本抓不住你。每次帶你做ct就像打一場仗,心力交瘁。

“你兒子真是兒童自閉症!”雷教授看著ct報告說,“兒童自閉症,又叫孤獨症,是發生於兒童早期的一種涉及知覺、情感、語言、思維和動作與行為等多方麵的發育障礙,也是廣泛性發育障礙中最為常見和典型的一種,它不是由一般的單一的原因造成的,而是來自多數原因的障礙症候群。”雷教授把一本兒童自閉症的宣傳小冊子給我。

“患有自閉症的孩子,如果不能獲得康複,會造成終生殘疾,成為家庭、社會的負累。這種孩子讀書了,你別指望他像正常孩子一樣門門功課優秀,考不及格是常事。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抑製不住,當著雷教授的麵哭起來。你見我哭了,過來抱抱我,你父親則一臉漠然,仿佛得病的是別人的兒子。

“別哭了。兒子得這種病,你們當家長的更要堅強!有時候情況也並不像我說的那麼糟糕。我是要你做最壞的打算。”雷教授遞給我紙幣,“另外,按照政策,你們可以申請生第二胎。如果你們需要,我們可以開證明。”

“謝謝!不需要了。”我謝絕了雷教授的好意。

兒子,媽媽這一生有你就足夠了,我要好好培養你,讓你健康地活著,不能讓你成為社會的負累。

“開個證明也好。”你爸爸說。

“不需要!”我態度堅決。你父親馬上顯得很不開心。他忿恨的表情,讓我明白,我們的婚姻又多了一個障礙。

見此情形,雷教授趕快打圓場:“你們回去商量清楚再說吧!什麼時候需要,我就開證明給你們。”

二、你是上天送給我的安琪兒

兒子,醫生說你跟正常兒童不一樣,這點我相信。

我三十多歲才懷上你。在這之前,我被診為不育症。為此,我走上漫漫醫治不育症之路,個中的辛酸難以言說。你爸爸放棄醫治,我們的關係一度處於緊張狀態。就在我也放棄治療的時候,突然得知我懷孕。我又喜又憂。喜的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可以做母親了;憂的是,我和你爸爸緣分似乎走到盡頭,離婚已提上議事日程。

“打掉!”他冷冷地說。

“不!我這麼辛苦才懷上,這是上天送給我的安琪兒,我不打掉,我一定要生下來。就算是做單身母親,我也要生下來!”他的冷漠使我更堅定自己的選擇。

他隨後借調到另一座城市工作,我搬到娘家住。我們成了有名無實的夫妻,也許這樣更好。我十月懷胎,他隻回來過一次。

我的預產期在四月。人間四月。我天天拿著林徽音的詩念給肚子裏的你聽。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我難產。你生下時全身黑紫,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你,你就被抱到新生兒急診區,放在保暖箱裏。

我回到產婦休息室,傷口發痛,*又腫痛,看到別的孩子津津有味地吮吸母親的乳汁,我覺得*更痛了,也更想念你。

“我可以上新生兒區看兒子嗎?”我問醫生。

“可以。不過要在探視時間內。”醫生說。

我忍住疼痛,艱難地上到13樓的新生嬰兒治療區。我不能進去,隻能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室內有很多保暖箱,一排排並列。保暖箱是用透明玻璃製作,每個保暖箱裏睡著一個新生兒。你們都不穿衣服,隻是包著紙尿褲。

“三號箱那個是你兒子。”護士說。

我把臉緊緊貼在窗玻璃上,隻為了把你看得清楚些。你*著身子睡得正香,頭上貼著藥用膠布,剛剛輸完液。七斤重的你跟其你如小貓大小的嬰兒相比,顯得很搶眼。我貪婪地看著保暖箱裏的你,覺得這是世上最美、最溫馨的畫麵。

“兒子,兒子!”我內心呼喚著,我多麼希望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多麼希望你躺在我懷裏吮吸我腫疼的*。

我給你起名“佶佶”,希望你健康成長,一生吉祥如意。

“佶佶,看這裏。”我拿著一個彩色的玩具故意在你眼前轉來轉去。你兩個月大了,兩眼無神,拿什麼東西在你眼前,你眼珠呆呆地不會跟著轉動。比你小一個月的表妹,一拿東西在她眼前晃,她就跟著轉來轉去,非常靈活。

我一驚,帶你到醫院看。醫生初步診斷可能是大腦有問題。又叫我帶你去拍ct。怕你做ct中途醒了,先打針。ct掃描得出結論是腦積水。從此,我抱著小小的你開始艱難的治療。每天去醫院做高壓氧,打腦活素。你太小了,小到幾乎找不到血管。每次吊針,找血管,紮針,你拚命掙,哭鬧個不斷。有時紮了好多地方,還是紮不準。那針頭紮在你身上,疼在我心裏。你的頭上、手上、腳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這裏一塊膠布貼著,那裏腫得老高,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

“佶佶,過來,我抱抱。”你三歲了,胖乎乎的非常可愛,誰見了都忍不住在你臉上親一口。你會走路了,我時常張開雙臂,你蹣跚著撲過來,在我臉上印上你的口水吻。

你還是醫院的常客,婦幼保健院幼兒中心的醫生、護士個個都認識你。

“你又來了,親一下。”那個漂亮的護士最喜歡親你了。

“這麼小的孩子就遭這樣的罪。可憐啊!”

你還是不會說話,小表妹不到一歲就像隻小麻雀,整天唧唧喳喳個不停。我又帶你去附屬醫院看醫生,這家醫院是我們粵西地區的權威醫院。醫生說是腦癱!我癱倒了。我抱著你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