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微雨。

校園的林蔭道上紅底的橫幅隨風翻飛,偶爾還有學生嬉笑的聲音傳來。

程墨下樓的時候才發現,雨勢比他來的時候已經小了很多。小到這會兒他站在樹下,閉上眼,幾乎感受不到雨珠落下來。

歐陽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恰好在往校門口走。

“怎麼樣,具體的時間和細節都和學校確認過了嗎?”

歐陽是他的導播,從他進電視台開始,兩人就一直愉快地合作著,關係很好。

程墨低頭看了看表,語調還算輕鬆,“談了兩個多小時,基本都談妥了,在互動形式上校方有點新的想法,改動不大,具體等你上班了我再和你細說。”男主播特有的播音腔,圓潤醇厚,在雨景中散開,說不出的好聽。

“實在不好意思,要不是我生病,這個事情也不用麻煩你親自跑一趟。”歐陽在電話那頭客氣地道歉,咳了一聲後又問,“要不今晚我請客,算是答謝?”

水汽中的校園景致依稀讓人想到了江南水鄉的柔美,程墨看了眼不遠處,似是被美景打動,揚唇笑笑,他緩緩道:“還是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吧。”

掛了電話,他略微駐足,四下望了望,這才朝自己停車的方向走出。

雨霧給原本碧綠的樹葉注入了更新鮮的活力,偶有撐著各色花傘的學生從樹下走過。雨中的林蔭道在跳躍鮮亮的顏色的反襯下,霎時就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從近到遠的透視效果似乎應該是近大遠小,近實遠虛,近亮遠暗。程墨這樣想著,忍不住低頭微微笑了笑,眼底也盡是一片柔和。

他是從什麼開始留心繪畫技巧的,或許是知道自己有幸參被提名參加《藝術之約》的節目錄製後,或許隻是因為兩周後他受邀來這裏訪談一位俄羅斯畫家,又或者,是更早一些的時候……

一輛黃色跑車的突然出現一下子為朦朧的風景畫注入了更加跳脫的色彩和略微張狂的活力。車速很快,隻是眨眼的功夫,車子就近身了。

擦身而過的時候,他依稀看到車子的副駕駛位上坐著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一晃而過的瞬間,他就被濺了一身的水。

看著滿是汙點的長褲,他無奈地笑笑,果然不該出神太久的。正猶豫要不要擦拭一下,眼角的餘光就瞥到那輛招搖的跑車又快速地倒退了回來。

毫無懸念地,他又被濺了一身水。

“你又濺到人家了,你怎麼開車的!”女孩不悅地抱怨聲從緩慢搖下的車窗內傳出來。

看樣子,是特意退回來找他的?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等著車裏人進一步的動作。

“快道歉啊!”女孩催促的聲音再一次傳來。然後,他看到男孩子稍稍朝他這側探了探身子,滿臉笑意的不停朝他點頭,“老師對不起啊,對不起啊!”說著,還朝他敬了一個姿勢怪異的軍禮。

這樣的喜感的道歉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心裏想著,就看見女孩把腦袋探了出來。

“真抱歉啊,我們不是故意的,因為趕時間,真的是趕時間。來,這個給您,老師您稍微擦擦吧,真的不好意思。”說著她遞出了一整盒的紙巾。

看得出來,她很急切。

程墨接過盒子,順勢打量了一下女孩。她的頭發很黑也很長,以至於遞紙盒出來的時候,她的手臂上還掛著一小撮秀發。她應該是真的著急出門,頭發看起來都是沒有完全吹幹的樣子。

“對了,您帶傘了嗎?”她眨巴著眼睛又問了句,表情很誠懇,似乎是想做點什麼彌補一下。

“我的車子就在附近,謝謝。”程墨看著她,微笑著客氣地答了一句,又補充道,“我沒事,你們趕時間就先走吧。”

“真的不好意思啊——”女孩又對他真誠地說了一句。車窗搖起的時候,他依稀聽到她如蒙大赦般催促起了駕駛位上的男生,“走了,走了……哎呀,完了!”

“什麼意思?”男孩簡短的問話聲音傳來。

“是完了,這下真要遲到了!”女孩的語氣顯得很懊惱,“快走,快走,啊,不對,你還是慢點,免得又濺到人……”

很糾結。

“祖宗,你到底是要我開快點還是慢點?”男孩子的語氣顯得很無奈,似乎還想笑。

“……可以要求快中帶穩嗎?”

“……”

車子消失在道路的轉角,程墨看著自己手裏的一盒紙巾,又看了眼褲子上的汙跡,笑著搖了搖頭,就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