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個負債赤字高居世界前幾名的國家而言,他們美國人實在囂張得沒道理又可恨。
所以嘍,我也就摔得他七暈八素而毫不羞愧,反正他被虐待得很快樂。
與他的惡緣也終結在我回國之後,一切音訊全斷。
此刻能再有機會見到這麼一雙狂做的眼,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裝作不認識都不行。
真是沒料到睡了一下子醒來會看到他的臉。
“哈羅。”我懶懶的打招呼。
“凡妮絲!真的是你!我從剛才就一直在猜--”
“可見你的記憶力開始退化了。”我以英文回應,希望自己的英文沒忘得太徹底。
他伸手向我展現擁抱之姿,可惜不與洋人苟且是我東方大女人的原則,當然也就邊閃人邊罵入了:“少來這一套!你是美國派出來的播種大使呀!”
“抱一下也不行?你傷了我的心。”他誇張大呼。
“如果痛不欲生的話,歡迎從崖上跳下去。”隻要想到這位洋人曾發表過歧視黃種女子的鬼論調,再怎麼他鄉遇故知,也激不起我認親的熱情。
“菲凡,你們認識?”穀亮鴻不悅的走過來問著。
“在美國見過的路人甲。”我打著大大的嗬欠口“拍完了沒呀?還說要載我去看雲海呢,都快中午了,看個鬼。”肚子餓了。期待工作人員買回來的便當中有我的一份。
“光線不對,暫時還無法結束。”穀亮鴻防賊似的擋在我與洋人之間。可能是認為他的情敵已經遍布全台灣,無力再負荷海外的可疑人等。“還有,我們堂堂中國人不要與他說英文。”事實上是因為他聽不懂,又不想讓這種不利於他的情況持續下去。
懶得理這兩個張三李四,我迎向阿成,由他手中接過一個便當,找了個地方蹲著吃了起來。
一群工作人員圍著潘瑟夫討論進度問題;而另一邊擺脫迷姊糾纏的穀亮鴻不準備讓我清閑的又跟了過來。
“你對柳思湖說了什麼?她哭著問我是不是真的,我煩得不想回答,隻叫她跟著你說的去做。喂,你不會逼她去當銀雞吧?”銀雞者,乃明星妓女也。
“我哪有那麼缺德。不過倘若她決定自甘墮落,我也無可奈何。”我猜那位小姑娘是不可能當銀雞的,畢竟她一心想飛上枝頭當少奶奶。而這種身分除了必須有姣好麵孔外,身家清白也是極明確的要件。為了屈屈數百萬貢獻出初夜(如果她還有的話),還不如將眼光放得更遠,為著將來的金山銀山而細細思量。
“我覺得做了一件蠢事。男女之間不能有純友誼嗎?為什麼我隻要跟某一個女人說過話,第二天絕對又成了誹聞人物?別人亂說也就算了,偏偏那些女人也真的那麼以為。真他媽的--”
我拿雞骨頭往他口中塞去。
“形象呀!大明星。”
“反正我不爽啦!”
“我在用餐時間聽人發牢騷,你以為我會比你爽到哪裏去?你再給我亂叫試試,當心我解你的傭人職務。”
“我稀罕呀。”他小聲駁斥,確是稀罕得很。
以我絕不跟受過我恩惠的人往來的性子,如今我還能與他時常見上一麵,他絕對可以因此而叩謝天恩。
見我吃完便當內最後一粒米飯,他又開口:“你會離婚吧?”不死心的小笨蛋。
“不知道。”
“那你會再婚嗎?”
“不會。”我又不是瘋了。除非世上有第二個朱棣亞,但就算有,我結過一次婚也很夠了,再結作啥?
“同居總可以吧?”好委曲求全的音調。
“我又不喜歡上床。”我明白的拒絕。
被我的直言嚇了好半晌,那個在江湖上混過七、八年歲月的小痞子居然脹紅了臉。好--好好笑!
我大笑得亂沒形象,更是大手一揮直拍他肩膀嘲笑他的害臊。
“你是不是女人呀你!”他推開我拍打的手。
“我是一個自由人。”我站起身,看向遠處的閑雲朵朵,輕淡的說著。執意自由的人,必然不會沉浸於情愛中去牽牽絆絆,當然--也就不會太深刻去意識到自己的性別。脫出感情一事,自由的靈魂,理應不會有性別的,是吧?而,沒有了肉身的遲滯,靈魂的屬性應該像雲一般,來去無跡、瀟灑不群吧?
※※※理想與現實畢竟有段差距,否則我這個以“雲”自詡的人不會坐在啟智學校的草皮上兀自長聲歎氣。自由人?把自己期許得太清高,忘了但凡身為人必然脫離不了的滯礙。
想我杜菲凡平時也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哪一個人心煩時不以千頭萬緒來庸人自擾?我在煩什麼呢?還不是身旁突然跳出來的蒼蠅蚊子。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行情居然那麼好,那個美國沙豬潘瑟夫--咦?念起來好順,可見果真適合他。那家夥宣布對我再見鍾情,不在乎我是已婚的身分,決定用他在台灣少得可憐的時間來追我。不愧是美國人,真敢講。我非常有誠意的與他“再見”以及“永不相見”,但至於“鍾情”這檔子事,那還是免了吧。
不是我臭屁,本相雖然挑不出顯眼的特色,但會因恩情而決定愛上我的人確實是不少。大可不必再多一隻阿貓阿狗來錦上添花。我的虛榮心很充盈了。任何事的過與不及都是失衡。然而老天與我做對是作定了,在我上幼稚園那年早已有所認知。
“下子彷佛全世界隻剩下我一個女人似的,男人全巴了過來。呃——說“全”是有點牽強,簡單地說,也不過是那兩隻蒼蠅。我不得不想是否他們篤定我不會點頭嫁他們,所以成天尋我開心,而不必怕負起娶我的責任。
死小子穀亮鴻嚷了兩三年,八成把要娶我的話當成口頭禪嚷嚷,要是哪天我果真點頭允了他,他不口吐白沫休克才怪。更別說那個死潘瑟夫了,幾百年沒見也敢隨便泡妞,他想代表美國進行友好外交呀,在各地都交一個相好的來溫存,他想得很美,不怕被打斷狗腿就盡量試沒有關係。
哎呀,反正我煩啦。天氣又熱得不像話,一點也沒盡到春天該有的本色。被兩個活寶搶奪玩具似的纏了一早上,還留有一口氣在,代表我已練就蟑螂本色,打不死了。
剛剛又接到朱棣亞的來電,他代為轉達他的娘親兼我的娘親的懿旨。聽說是遠從泰國取回向四麵佛許願的符灰,要我倆周日雙雙回到台北,乖乖被毒。不是說我不信任四麵佛的神威,我不信的是那符灰中的病毒。還有,重要的一點,我與朱棣亞這輩子是不會有生一個共同小孩的景象出現了--如果這正是那符灰中所挾帶的願望的話。
所以,雖然是口頭上答應朱棣亞會回去,但我管他咧。他隻稍管好他自己的幸福就好了。雖然誠心的祝福他擁有真正心動的女人,可是畢竟夫妻一場外加二十九年的難兄難妹緣,麵對著割舍仍是教人心中怪怪的。因為我了解一旦他真正成了一個家,夫妻以外的人便已不再是重要的事了。感情的事教人傷感的就是這一點。除非成為互相扶持一輩子的夫妻,否則再怎麼深交仍是有著隔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