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大哥,她是誰?”一名嬌小的女子由布簾後抱著一隻濕淋淋的小狗出來,見到了我這外來客,問著。
“她是陳校長的貴客,是杜小姐,等一會我會帶她過去辦公室,給她一條毛巾好嗎?”他隨手抓著破毛巾幫我的行李拭去水滴。
嬌小的女孩送來了幹爽的毛巾,我道謝接過,拭去臉上的水,睜開眼見到女孩仍杵在我麵前,我怔了一怔,然後突兀的說著:“我嫁人了,真的。”死會絕難活標,真的!
嬌小女子倏地紅了臉,匆忙瞄了下不遠處的男子,然後才似嗔似喜的著著我,蚊聲道:“你在說些什麼呀!”跺跺腳,跑去幫小濕狗吹毛去了。
我在說啥!還不簡單,表明自己死會,絕不會妨礙她與鍾昂之間的未來幸福呀!四年混下來,與人接觸不下成千上百,再魯鈍也有眼睛可以看吧!不該我加入的戰場,我會很快的展示自己已婚的立場,任何人也休要拖我下水。明戀暗戀自個兒去玩,我一向閃得很遠。
小女人不知我說啥?少來了,騙我沒見過世麵哪。
※※※雖然我老是在幫各個慈善機構募款,但其實我與這些機構有往來,絕大多數都是把錢彙到鍾老太太那兒,也從老太太那兒得到下一個需要經費團體的資料,極少是由我與機構直接往來的。
說句比較老實的話,我隻是喜愛對人榨錢時的感覺,以及“知道”這些錢被用往需要者的身上。本質上我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人物,也不耐煩與人哈拉些什麼,更別說聽到有人老是感謝不完的以眼光膜拜我,說什麼我“行善不欲人知”、是“最偉大的慈善家”——等等令人聽了起雞皮的稱頌。那不禁讓我想起求學時期慘遭誤解,然後“能者多勞”的下場。不不不,所以我不與人太接近,也不想被任何一個機構收為己用,有老太太當仲介者是最好不過的合作方式。至少我做牛做馬的同時會比較甘願一點,不會有募款以外的瑣事加身。
我知道我生性坐不住,熱愛“趴趴走”,八字的命宮裏必定座落一顆“天馬星”,使我終其一生無法長期待在某一處,做事情也愛單一,並且執著下去。
得知我在美國混文憑時修過特殊教育學分後,這陳校長便用著一種渴盼的表情,不時把話題扯到“師資短缺”上頭,十足認定我是再好不過的人才,應該人盡其才的奉獻所學才是。
嘿嘿嘿幾聲傻笑以混過。他老人家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的愛心大概有一公分厚,耐心則是比紙還薄,更別說恒心了。我的字典裏根本沒有那兩字。
“杜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話,住在這裏的時間內可不可以幫生產中的老師代課?最近代課老師真的很不好找哪,實在是我們供不起與一般學校相同的薪水,所以老師不好找。”陳老校長終於攤開說了。
身為弱勢慈善機構的鬥士們大抵都有死不放棄的精神,否則不會在風雨飄搖中苦哈哈也要堅持崗位到現在。有一丁丁點愛心的人終必會舉白旗投降於他老人家的勸說中,不過那不是我,因為對於我沒把握又沒興趣的事,我絕不會摻一腳攪和。
“放心吧,我會通知鍾女士,請她找老師的。”那不就解決了嗎?
不過看起來老校長中意的人隻有我,所以他又努力不懈:“不是的,那位老師產假四十九天,隻需有暫代課的人就好了。我們的資金不能用在多餘的地方,而且以杜小姐的能力,絕對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一些行政工作更是不在話下了--”
“陳校長,您不知道,其實以我目前的狀況並沒有辦法做一些偉大的工作;也許我可以由贍養費中捐出一些錢來感謝您收留我。以我現在的情形來說,其實我本想找婦女單位谘詢的。”我臉色變無比哀淒。
陳校長楞了一楞,呐呐道:“谘詢?什麼意思?還有什麼贍養費?”
“不瞞您說,我丈夫在新竹開了間小公司,最近我才知道他似乎有了外遇,我這次來是為了解決這件事的,請原諒我無心去做其他的事,我願意把我所有的錢用來捐助啟智學校——”我好哀傷的說著。
“不必了!不必了!唉!我真該死!怎麼可以在你這麼悲傷的情況下還要找事麻煩你呢?你把悲傷掩藏得太好了,這兩天來完全察覺不出你的苦處。如果你終必走到離婚一途,有贍養費就自己留著。從鍾女士那邊我知道你這四年來為各個機構募捐金錢,忙到無力發展自己的事業,真是拖累你了,居然連你的婚姻也賠上了!”老淚開始陪我縱橫。
看不出我的悲傷?廢話!因為我根本不悲傷,當然什麼也看不出來。這兩天沒去找朱棣亞是因為與小朋友一同玩得太過火,忘了今夕是何夕。
我也沒有太極力去勸慰老校長的淚水,讓他哭還好些,省得再對我叨絮不休。
“謝謝您的諒解,我看今天的天氣不錯,適合去見我先生,也許今晚不會回來,先跟您說一下。”早點走人省得再被轟炸。
陳校長跟著我站起來,不改熱心本色道:“這邊坐車不方便,不如我到後麵問問看鍾先生有沒有要去市區,也許你們會順路。我記得他已幫附近的流浪動物做完結紮了,行事曆上寫著要去市區流浪動物中心做手術,一定順路的。”
“鍾先生是獸醫?”原來!
“是的,什麼不好讀,讀獸醫,在台灣沒得發達,又義務幫流浪動物結紮,有時還得倒貼錢去買藥品,跟你一樣,常常南奔北走。不過他住在花蓮,有個固定的住所,人也好找。”
“他這麼熱心,有收入嗎?”我是有老公養啦,加上結婚時得到三幢公寓陪嫁,如今純粹收租金就花不完了,那個鍾昂莫非也是“寓公”級人物?
“在花蓮幫人訓練導盲犬,配名種狗,養警方需要的狼犬,也過的去啦,但你也知道我們做慈善事業的人,總是有貼老本的時候。我看鍾先生的日子也不好過,他那輛以十萬元買來的二手小貨車還能發動簡直是奇跡。”
呃,既然他的小貨車聽起來幾乎是破銅爛鐵的同義詞,我想我還是叫計程車比較妥當些。
不必麻煩鍾先生了,我叫車也方便,拜拜。”
不待老校長再多說些什麼,我皮包搭上肩,匆匆走人也。各人有各自的命,倒也不必說我生來不必煩錢事,就必須對別人過苦日子的情況背負著愧疚;了不起祝他們下次投胎時多向天神地鬼巴結一下,可以順利當上台灣百大巨富的子女。可以了吧?
才走出大門哩,便見到鍾昂與他的女性助理由後方駛車過來。仔細看了看那輛烤漆斑駁得十分嚴重的小貨車,我毫不遲疑的伸手招向不遠處的計程車。
“要去市區嗎?”他的車在計程車後方,探出頭問著。
我打開計程車後門,點頭微笑:“是的。”
“我可以送你一程的。”
“下次吧,再見。”坐入車中,告訴司機地點,便閉目養神了起來。
畢竟沒有習慣與外人熱絡,在我屈指可數的男性友人中,真要能嬉鬧成一片也是得講緣分的;我肯定我與鍾昂絕對沒緣,因為他太端正,玩不起來。與朱棣亞有點相同,不過朱棣亞畢竟是我的知己,有二十九年的情誼了,不同的。而這種人我並不想招惹第二個。
玩穀亮鴻那一類的小東西比較有生活上的樂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