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一年的冬天,獵人老石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也沒有遇到過這麼艱難不順心的事情,就連他的女人跟了別人私奔,也沒有這麼讓他鬧心,不是生活上的,而是心理難受。他把自身團成一個解不開的疙瘩。自從抓了這頭小野豬,他就沒有安生睡過一個囫圇覺,有時候,他真後悔自己選定的打獵行當,幹什麼不行呢?攆了一輩子的豬,殺生害命的,到頭來,想收手不幹,從此退出這個行當,過幾天平靜的日子,沒想到竟然.....這一生中的所有事情和意外,似乎都集中在了這一個冬天裏,陸續登場了。所長劉的要豬,小鬧不肯回山,鹿兒受傷,遭村裏的人白眼和猜疑,威信下降,還有那個買蘭草的乘人之危....他從醫院回到家裏,心裏一直想不通,而且他總是去想那些想不通的問題,一個人,想做點事情竟然這麼難,以前他咋就沒有這個感覺呢?他又想起了他的女兒,幾年不回,幾個月也沒有個電話,幾乎是杳無音信。往前又要過年了,老頭感覺到自己空前的孤單。他的身體大不如前,哮喘病越來越嚴重,天氣越是冷他就喘的越是厲害,咳嗽顛的他胸部疼痛,他半夜甚至一夜都是忽忽悠悠的難以睡熟。他想,俺老石這就要去了麼?他並不怕死,到了這個年齡,又疾病纏身,又偏偏遇上這樣的煩心事,心情惡劣,非常煩惱,他想來想去,覺得活著實在是沒有實際意義,一個軀殼,會吃飯的機器,還是壞機器,沒有任何的快樂和希望,看不到光明,他真的感覺,該去了。
就在支書鹿兒出院的那一天,老頭已經病了三天了,他發了燒,強打精神到村衛生所裏拿了藥,吃了幾頓也不減輕,他整天用被子捂住躺在床上,半醒半睡,迷迷糊糊,說著夢話。院中的獵犬已經餓了兩天,連主人都沒飯吃,別說這個小犬了。中午的時候,老頭又起來,打起精神,做了兩碗麵,還打了兩個雞蛋,這是那兩隻母雞前一陣子下的,沒有舍得吃。他吃了一碗麵,倒給狗一碗,那狗吃的香甜,三兩口就舔光了,然後,瞪著眼看著主人。老石站起來,又回到屋裏,他渾身酸困,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他躺下就想,唉,但願我這一睡呀就再也別醒來了。我這樣的人活著,也是活受罪,還活個啥勁呢?可是,當他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的時候,病魔和孤獨依舊的向他襲來,他隻有深深的歎一口氣。
“老石哥,你還沒有起來啊?”
支書鹿兒出院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住那五千塊錢和一箱牛奶去找老石,鹿兒和老石打了幾十年的交道,深知這個老頭的秉性,他擔心這個老頭想不開,擔心他會出什麼事情。一頭豬算什麼,還是人值得多,他心裏清楚的很。派出所長給他錢,是怕這件事傳出去影響不好,老石賣蘭草送錢,是因為老石覺得愧對於他,內心過意不去。又加上他的身體不好,萬一因為這件小事弄出個大事,這會讓鹿兒內疚一輩子的。跑豬的事情也不能全怪老石,他本來就不同意給劉所長,這讓他反感和為難。鹿兒還真是猜對了老頭的心思,老頭早已就有了不祥的念頭了。
門虛掩著,沒人回答,那隻小犬圍著鹿兒搖著尾巴,在鹿兒的身上蹭著,隨後,一轉身,小犬用前爪子把門推開,自己先跳進去,鹿兒從後跟進,把門開敞了,後腳還沒有落地就叫了一句:
“老石哥!”
“唉。”老頭在屋裏應了一聲。“我還沒有起來,有點著涼,”說著,披衣從屋裏出來。他其實這幾天就沒有脫過衣服。
屋裏並不很冷,他睡前燒了一盆炭火。
看著老石如此憔悴,鹿兒坐下後問:“你吃藥了沒?用不用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