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識的第三年,你搬到了另一個城市。你寫來的第一封信,被我用相框裱了起來放在桌子的最底層,天藍色的信紙上,你寫了一句話。你說,無論如何,我要將愛情進行到底。我幾乎每天都能收到你的信,因為怕影響你學習,所以我假裝生氣。你說學校門口有個郵箱,很方便,所以才會每天都寄信的。結果高中畢業,在那一摞厚厚的書本裏,有一半都是發黃的信封。高二暑假,我去你在的城市找你,你帶我去了你的學校,是郊區一個有些偏遠的地方,學校門口是條小胡同,我並沒有看到郵箱。你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放在後腦勺上說,因為這樣才能覺得還像之前那樣每天都能和你說話。
高三那年,成績開始莫名地下滑。本來和媽媽說好要複讀的,你卻堅持讓我不要放棄,最後我報了一所很喜歡的北方大學。我知道你其實喜歡南方,那個暑假我們誰都沒有提起關於升學的問題。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你是在下午3點出現在我家樓下的,像個孩子一樣笑容明亮,用力揮了揮手裏的東西,我隱約看到“通知書”幾個大字。你說,我覺得北方其實更適合我。我狗血地抱住你,趴在你的肩膀上哭了。我以為這是結局,那時我們都以為是。
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六年,我們一起坐火車去另一座城市上學,我想起看到過的一句話:所謂愛情就是願意陪你坐火車的人。其實是多麼庸俗的愛情句子,我卻因為這句話興奮了很久,更新成了個性簽名。那所大學有漂亮的圖書館,你會在星期一的早上幫我占靠窗的位子,放上兩杯咖啡然後等睡眼惺忪的我出現。陽光經常照進來,我抱著書靠在你身上能睡一個上午。
我們的第七年,你在學校操場上點了心形蠟燭,我記得抱著11朵玫瑰的你,那麼惡俗的情節,我還是在周圍女生羨慕的聲音和男生起哄的歡呼裏,走到你的身邊,那時你把我抱得那麼緊。七年之癢,像是愛情裏一場施了魔的劫難,但在我們的感情裏,它不起一絲波瀾。大三下學期,因為想找工作,所以忙著各種考試。我是沒有任何野心的人,安於現狀,最大的野心就是和你結婚。你說想要考研。其實高三暑假,每個人都以為你報了南方的那所重點大學,可是當天報名表被你壓在了抽屜底部。這些,在很久後被你當笑話一樣說了出來。雖然你總會說,是金子總會發亮,我還是愧疚了這麼久,所以在你說打算考研時,我一下跳起來,舉雙手支持,末了還加了句,好啊好啊,咱們把碩士博士之類的證都搬回家吧。你揉了揉我的頭發,一臉寵愛。
大四開始沒多長時間,我就開始四處找工作,而你則埋頭於考研的事。有時深夜回到宿舍,太累的原因翻來覆去睡不著,拿起手機對著你的號碼發呆,怕影響到你休息,每次又把手機塞到枕頭下。找到第一份工作,我興奮地第一個想要告訴你,你關機,我才想到已經很久沒有接到你的電話了。我去你學習的教室看到你和她在討論什麼,我把水果放在教室的後頭寫上了你的名字,悄悄地退了出來。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對著電腦發呆,你說最近忙,可能忽略了我。我笑著說讓你好好照顧自己。末了你說,她是你導師的女兒,也要考研才一起上課。很久以後總是會想,如果沒有她,我們是不是可以走得再遠一點兒。還是我哪裏出了問題,讓你突然不想要繼續牽起我的手。
我們在第九年分開。我一直以為在經曆了時間、距離、變遷後依然握緊的手是放不開的,那麼是不是九年的時間隻是巧合,隻是碰巧在那些年裏你沒有愛上別的人?那些天我因為實習,忙得不可開交,還是堅持每天去你的教室送飯,我知道你認真起來是顧不上照顧自己的。後來你說心疼我跑來跑去,說什麼也不讓我繼續送飯。我才發現原來你連謊言都說得沒有一點瑕疵,所以我寧願相信你是真的心疼我。入冬那天下起了雪,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懷裏揣著的灰色圍巾是立秋那天開始織的。我看到從樓上下來的你牽著另一個人的手,我不記得那天你說了什麼,可能是天太冷,沿著大街哭到後來覺得眼睛快要結冰了,然後就怎麼也哭不出來了。從公司樓下大大的反光玻璃裏,我看到被淋成雪人的自己,異常狼狽。
聽說你們一起考上了南方那所你曾為我所放棄的大學的研究生,聽說你也經常給她送花,聽說你陪她逛街吃飯看電影,聽說你在學校廣播室對她說生日快樂,總是聽到你有多愛她。我在想,是不是對每一場戀愛,你都投入那麼多?我留在這座城市,我以為我能留住你給的記憶也是好的,因為我總是以為我其實比想象中還要愛你。街角是家老音像店,我總是猜測老板是個怎樣的人,才會每個清晨反複很多遍地放著陳奕迅的《十年》。那時候是我們認識的第十一個年頭。
同學聚會上,我看到你,還有你身邊賢惠的妻子,大家都爭搶著罰你酒,埋怨你結婚竟然不通知大家,我也跟著大夥笑得沒心沒肺。誰會願意相信,我留在這座城市朝九晚五地生活,隻是為了留住你給的記憶,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那些想法的真實性了。你還在忙著輪番敬酒,到我麵前的時候,在吵鬧的包間裏,我聽到你說,我想你了。你的聲音很快被湮沒,我恍惚是那杯酒醉了你的回憶還是醉了我的耳,怎麼會如此不真實。我難過的是竟然沒有了一絲動容,隻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就忘了提醒自己,我是真的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