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已是萬籟俱寂。危險所潛藏的某種黑暗,是武者最為忌諱所命門。暗夜之囂,必傷其要,故桐扇一路上未敢鬆懈,隻管埋首前往。
寂靜的邊緣,不否潛在殺機,就連桐扇自己都覺刺眼地上被月牽扯拉長的影子。
於一處暗地駐足,仰首:
興德客棧。
“長榮街”的老字號,蛟蛇複雜,魚龍混亂,掌櫃一家傳聞是當朝某個武官家屬,自恃一身武藝,張膽開辦這一字號,這一開,便就是四十八年。
長榮街以百業昌華享名,穿界同名的乃西國另一道繁華脈段——堂巷。同是繁華,兩者的交叉點,當數興德客棧。故此,又是掌櫃鋪上更出彩的風景。
通常晚上客棧僅關前門,後院開敞,雇人把守,出入者隻需通過盤查便可入內。身為江湖河海翻滾的蛟龍,掌櫃自是知曉何做生意名利雙收,更是練得兩隻如火的眸子,來者瞅上幾眼即可看出門堂,摸準身份,倒是再行斟酌上門生意如何處理為上策。神樂帶了銀子出來,目的就是為此,隻要不讓守門奴進裏通報主子,自己才可自保,用錢替人打棺材的妙用就是在此,事無關己,高高掛起。
當然,為何獨獨入住此家客棧,寒念雨有她的見解,隻不過當下之事,該是先入房再議。
紋銀不多,三十兩。若是守門奴細心一點,在袋子裏發現幾片金葉子不是難事。也算是做個警示,同是宮中人,就得恪守規矩,原則與否,那自當是手中銀袋的分量。
“桐都尉真是有興致。”她的預想是遲半柱香桐扇便可到此,然而未料的是,燃完一炷始終不見人影。直到方才燃氣第二柱香方才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響。
白童子的“即刻出發”,她同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僅花費十日便抵達西國,無可置否,一身狼狽。連鎧甲都不曾有卸下的機會。
動用三隻信鴿傳書桐扇,相約今晚何地會麵,這才用空閑打理自身亂燥。
現已是換上平民衣裳,待於房中,隻侯人來。
桐扇於軍中任都尉一職,實屬寒念雨一手調教出纓,追隨她已過五載,平日裏二人均以名相呼,未曾計較身份,眼下念雨口出“桐都尉”三字,無異於是慍怒。
屈膝跪地,桐扇俯身道:“末將不敢,因處理些事物,望將軍海涵。”言下之意若是討不得原諒便就是主子的無量?
好一個都尉,入宮三年果真未磨掉其本色,寒念雨不禁意浮於表。釋下手中書卷,步向桐扇跟前:“起來吧,你我共事多年,姐妹一場,無需多禮。”桐扇眼尖,目光落格在桌上以折疊放好的繡錦,一眼認出是南國皇室之物。寒念雨落座桌旁,示意她打開來看。
揭開折疊的四角,“軍詔”二字赫然入目。“這?”桐扇索性拿起繡錦瞧個明白。
飲下杯濃茶,寒念雨如意料內看見桐扇額角所沁出的細汗。那抹笑意還搭在唇角,桐扇懇誠問道:“此事,當真是決定好?”“如今局麵這番,此次來往,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沏滿第二杯茶,寒念雨對視她的目光,若有若無的深意暗藏眼底,略帶波瀾,“你是我何人?還會不清楚我的意思?”補上這句,追至桐扇臉上的目光逼得神樂太陽穴一陣發緊。
倒吸口涼氣,桐扇遲疑答複。靜默的氣氛就此盤延,沉吟片刻,桐扇再問:“這軍詔又是何用意?難道對此事他還有不放心麼?”安插了三年的眼線,有何擔憂?“你真是長不大,對於此事,他可是有一百個放心。”端起桌上的茶杯,寒念雨自顧飲了一口。“那為何···”桐扇不解。寒念雨倒也不再拖延,徑直起身,背手轉向窗前:“桐扇,你要知道,對於一個曆經南來北往的君王,殿下,對於臣子的決絕當有多重要。”
“恩。”桐扇自知身份,垂首靜聽。
今晚的月很彎,卻也亮。從樹梢上就可望見,也是如此注視,竟也會尋得一絲絲月上的孤寂。寒念雨不容許抗拒的口氣明顯有了遊絲,隻道是觸生了某種柔軟,遊走在靜靜燃燒的燭火之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能夠統領何方,能夠流連何方,桐扇,你說呢?”
捏緊手中的繡錦,桐扇聽出了她的意念。燭的燃動牽出絲絲縷縷青煙,卻也是有口無言。
南北的山河,縱使他日無存,那也當是曾刻下屬於“南北”的不朽,永垂萬世。自是有人知曉,當後居的王立於巔峰俯視天下之時,也是有魂在耳:“看呐,這片疆土,曾就是屬於南北界度!!!”哼,就是這樣麼?凝結在月上的目光,漸漸成霜,寒念雨不再言語。
“明白了,明日,明日我來接你。”桐扇微微笑道,繼而退出房外。月的銀輝默撒她的離去,許下一片驕傲,寒念雨目送。
燭燈下那塊金線繡自的軍詔,如此刺眼:
十裏宏山,萬裏江山;
如若撤同,何處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