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如風(3 / 3)

美麗人生歌舞茶樓新加盟了幾名歌手,生意更加紅火。但梁紅兵卻不再來了,消失前的那天晚上,梁紅兵在後台找到娟娟,遞給她一張紙條,“那上麵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你需要我,請打這個號碼。”娟娟沒有接,梁紅兵將紙條順手放在娟娟打開的化妝包裏,轉身黯然離開了茶樓。

娟娟是幾名歌手中身價最高的一個。

每天晚上,娟娟在眾星捧月的氣氛中更加賣命地工作,她知道自己必須這樣,而且隻能這樣,精神上,需要忘我的工作,來忘掉過去;經濟上她需要大筆錢來撫養孩子,報答父母;情義上她需要努力地付出報答老板和顧客。似乎還包括趙妮娜對自己的事業的支持,她甚至向老板提出延長固定的工作時間,老板欣然同意,答應再為她加薪。這樣,娟娟超負荷的工作,加上精神上的高度緊張,生活食宿不規律,娟娟的胃不聽使喚了,經常疼痛難忍,一次演出中,娟娟差點疼得不能唱完那首歌,等歌勉強唱完時,她的衣服沒有一根紗是幹的。

老板見娟娟實在太辛苦了,身體又不太好,就給了娟娟一個星期假。

娟娟決定回一趟老家。娟娟太想孩子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見到宏宏,娟娟一想到宏宏,覺得自己挺對不住孩子的,沒有給他父愛,也沒有母愛。今年宏宏快7歲了,到了讀書的年齡。這幾年,娟娟一心隻想賺錢,根本沒有注意宏宏學齡前的早期教育,外婆外公文化程度都不高,到現在宏宏還不識幾個字。娟娟想這次回去,一定要到縣城找一所好一點的學校,最好能全托的學校,把宏宏寄托,開始宏宏的啟蒙教育。她知道全托的學校費用一定昂貴。因此,她向老板提了一個要求,提前發放本月工資,另再借半個月的工資,善良的老板曾經也多少從趙妮娜聽到一點關於娟娟私生崽的事。聽說娟娟要回老家一趟,解決孩子教育問題,二話說沒,將3000元錢交給了娟娟,娟娟很是感謝。

第三天,蒙蒙亮,娟娟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車。沒想到的事發生了,上午10點多一點,一份加急電報傳了過來:宏宏摔傷,火速回家。由於娟娟沒有手機,焦急的夥伴們同她聯係不上,隻好打電話告訴娟娟父母,娟娟已回家,請他們不要著急。

晚上,娟娟回到家時,宏宏已進了搶救室,醫院已發了第一次病危通知單。娟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她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當即昏了過去。眾人七手八腳掐人中,灌藥水,打點滴。她醒過來後,第一反應是跪在醫生麵前磕頭,求他們給從沒有得到父愛的宏宏一次再生的機會,也是給她一次機會。醫生感動了,院長也來了,醫院組織了搶救小組,還從省醫院請來了專家,經過兩個小時的緊急搶救,宏宏度過了危險期。宏宏是跟夥伴們一起到一建築工地玩耍時,從二樓摔下的,受傷的部位主要是腿和腦部,腦部受傷並不嚴重,皮外擦傷,但因失血過多,孩子體質弱,出現了假死現象。危險期度過後,宏宏趟在病床上,臉上腿上全捆了紗帶。那雙大眼睛看著媽媽,他差點認不出媽媽了,媽媽心疼地看著痛苦中的孩子直流淚,她不敢讓孩子說話,不敢要孩子喊聲媽媽,待宏宏睡覺後,娟娟把自己帶回來的5000元錢全部交給了趕回來的大哥。

大哥把娟娟拉到一邊,說“錢,我先墊了,現在的主要問題是一定要找到梁紅兵這臭小子。要不,你和孩子都會被他害死。”娟娟這時才想起梁紅兵交給她的電話號碼,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拿出。她對哥哥說:“宏宏已度過了危險期。找他幹什麼?”這時的娟娟對梁紅兵已經死心了,她甚至不願意提到這個名字。

“你怎麼這麼蠢,宏宏還小,你還很年輕,今後你們母子倆的路還很漫長,你一個弱女子,能給宏宏帶來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條件嗎?不管怎樣,宏宏應該有個父親,梁紅兵必須要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今天這件事,如果梁紅兵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就不會發生。也不會讓宏宏生活在山區,讓年老多病的外公外婆當監護人。一定要找到梁紅兵這臭小子。”大哥發誓要找到梁紅兵。

這晚娟娟一夜未眠。她想到梁紅兵,趙妮娜,想到宏宏離開她,跟他父親和繼母生活在一起,會是怎樣的生活狀況,想到梁紅兵知道自己有個孩子,會是怎樣一個態度,趙妮娜知道丈夫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時,又會怎樣想。孩子如果真的跟了父親,那她以後又怎麼辦?所有問題的答案,娟娟都沒有想好,天就亮了。

醫生來查房時,宏宏還在睡覺。娟娟生怕驚醒孩子,她輕聲地對醫生說,情況還好,昨晚隻醒來了一次。

“要隨時注意觀察孩子的體溫,如果發燒,就很麻煩。”醫生叮囑。

娟娟立即緊張地摸了一下孩子的手,還好。醫生走後,哥哥來了。哥哥先問了一下宏宏的情況,看著宏宏安穩地睡覺,哥哥心裏踏實了。他說:“我昨晚一直沒睡。擔心宏宏出問題。”哥哥停頓一下,歎口氣說:“唉,你們母子倆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路。”哥哥又說到,等宏宏出院後,他要再次到北京去找梁紅兵。看著哥哥為她和宏宏這麼揪心地操勞,尤其看到病床上可憐的孩子,娟娟終於做出決定,將梁紅兵的手機號碼給了哥哥。

梁紅兵是當晚趕到醫院的,沒想到的是趙妮娜也來了,大家見麵時,居然沒有出現尷尬場麵,因為趙妮娜一進病房,就抱著發呆的娟娟哭了。直埋怨娟娟為什麼要獨自承受這些?為什麼不將真相告訴她?娟娟流著淚,沒說一句話。梁紅兵單腿脆在地上,憐愛地撫摸著孩子露在外麵的手,親吻著、哭著、懺悔著,“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母子。爸爸願以今後的一切來恕罪。”宏宏這時是醒著,因為頭部多處受傷,雖然是皮外傷,但醫生還是用紗布包了起來,隻留下宏宏那雙大眼睛和櫻桃嘴露在外麵,這雙黑亮的大眼睛像爸爸,櫻桃嘴像媽媽。孩子望著這個稱爸爸的大男人,沒有做聲。這時,醫生給孩子來輸液,娟娟立刻走到孩子身邊,輕輕地撫摸著孩子的頭說:“宏宏是將軍,將軍是不怕疼的。”宏宏很乖,輸液的針頭打進去時,他沒有哭,隻對媽媽說:“疼。”娟娟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說:“宏宏是將軍,將軍是不怕疼的。”

梁紅兵看到這場麵,心裏很酸,他走到大哥麵前說:“大哥,你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先把孩子的病治好再說。”

“是啊,”這時趙妮娜從包裏拿出2萬元錢交給大哥接著說:“孩子要緊。”大哥接過了2萬元錢。

娟娟見孩子痛苦的表情,她俯在孩子身邊輕輕地拍打著孩子的身體,唱了首宏宏最喜歡聽的兒歌:

太陽公公落下了山穀,月亮姐姐來到了湖邊,湖邊有一隻小青蛙哇哇叫,我要找爸爸,我要找媽媽,爸爸媽媽最愛我,因為我是好娃娃。

宏宏在清亮的兒歌聲中睡覺了。

一個星期後,宏宏出院了。就在這時,趙妮娜不辭而別。

梁紅兵回到娟娟父母家後,第一句話,對娟娟說,“給我一個機會,讓宏宏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已向趙妮娜提出了離婚要求。”

“你傷害了一個女人,不要再傷害另一個女人了。”娟娟回答。

家人見他們倆談到這個敏感的話題,便都離開了屋子,並將門輕輕帶上。屋子裏隻剩下這對昔日熱戀過的戀人。梁紅兵衝動地想過來擁抱娟娟,娟娟躲避了,並對梁紅兵說:“不要這樣,我已經不習慣這樣了,請離我遠一點。”

梁紅兵隻好老實地坐到一邊,瞪著對麵的娟娟。他曾非常了解的娟娟,清純,對愛執著、熱情,不顧一切。可如今,娟娟變了,是冷漠還是成熟,梁紅兵已感覺不到娟娟對他的任何熱情了。而梁紅兵卻似乎又找回了過去的激情,他的心再一次在悸動。尤其知道娟娟和他有個孩子後,梁紅兵對過去的選擇做了最徹底地反省:為了去國外,為了追求所謂的事業,他放棄了最純真的愛情,他以愛情為代價獲取了理想的職業,理想的經濟生活,可他今天終於發現這些並不是他最想要的幸福。如今,他寧可用這些再來換取他昔日擁有的幸福,擁有的愛情。但是,愛情也許是人生最奢侈的幸福,這份幸福給人擁有的機會並不多,失去了,很難再找回。娟娟並不是不想有一個家,與所愛的人組成一個幸福家庭,相親相愛、白頭到老,這幾乎是她的全部夢想。她也很希望給宏宏一個完整的家、一份完整的愛。可是心已經不能為她的夢想服務了,她的心死了。自從她懷孕初期喜悅、害羞、帶點害怕的甜蜜感覺被那封絕情書擊碎後,娟娟的心就變了,她不再相信愛情是純潔的事業,是永恒的東西,它還是帶有很多功利色彩在裏麵。她理解了拋棄她出國的梁紅兵,但她不理解擁有事業和物質豐富的今日梁紅兵,為什麼又要拋棄為之努力奮鬥得來的這一切,回到他們母子身邊,是愧疚還是同情?還是責任?娟娟不想了。因為她已不能回到過去的娟娟那個清純的狀態中去,尤其是她的心。她發現,她已確實對眼前這個男人沒有激情,她甚至害怕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他是那麼陌生,那麼不可理解。

“過去的事,就讓他永遠過去吧。趙妮娜人還不錯,她是真心愛你,你不要再造成新的傷害了。”娟娟誠懇地對梁紅兵說。

“那你至少給我一個機會,來彌補過去對你們造成的傷害。讓我帶走宏宏。我要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物質生活。你可以隨時來看他。”梁紅兵的聲音要仔細聽才能知道他說了些什麼。這個聲音似乎是從地獄冒出來的,它是那樣弱小,顫抖著,這是一個絕望男人掙紮的聲音。

一談到宏宏,娟娟的淚水就湧出來了。孩子是她的心頭肉,為了宏宏,她吃了多少苦,為了孩子,她相信自己可以獻出生命。但她不能不考慮孩子的前途問題,宏宏跟隨父親生活肯定對他將來有利。

“你也不要再去打工了,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來幫幫你,你去讀書吧。”梁紅兵幾乎在哀求,他再一次跪下來表達他的誠意和痛苦:“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看到梁紅兵真誠懺悔,痛苦不堪的表情,娟娟心軟了,“起來吧,你帶走宏宏吧。我答應你,準備到補習班去學習,參加明年的高考,去考音樂學院。但我不會要你一分錢,你要理解我。你把宏宏帶好,撫養成人,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說到孩子,娟娟聲音也啞了。

第二年,娟娟順利地考入北京音樂學院。宏宏已是深圳一家有名的私立小學二年級學生,美麗人生歌舞茶樓生意還算紅火,趙妮娜還常來歌舞茶樓聽歌,她的丈夫梁紅兵卻基本上不來了。老一點的顧客常常向老板打聽那個娟娟歌女的情況,問:“她還會來嗎?”老板說:“她應該會來的,她說過,她要來還那半個月的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