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洋舅舅的這一聲“啊”在山穀裏顫抖著,像舞台上的切光一樣,在一個瞬間便使眼前地迷人的景象躲藏得無影無蹤了。夕陽這時重重地砸了在西山上,破碎的晚霞在河麵上靜靜地流淌著,幾隻受驚嚇的小鳥兒撲打著翅膀拚命地飛著去尋找歸巢。
“瞧你,把我們嚇了一跳。”何水仙嗔怪地瞥了一眼舅舅。
舅舅把何水仙叫到一邊,邊咬著耳朵說,“舅舅虧待不了你,回去給你買了手提電腦。哎,你說這個水根肯為咱們捉甲魚嗎?”
何水仙說,“舅舅,你不知道水根,他家窮,父母都有病,他已經綴了兩次學了。舅舅你要是能幫他一把,他要是有了錢,就可以把中學讀完了。”
啊,有了錢!錢!有了錢什麼都好辦!哈哈!真是沒有想到,這個六股河裏有這麼多的大王八啊,這趟山溝我是沒有白鑽呀,水根呀,你還念什麼書呀,就來給我捉甲魚,我全包了,哈哈,少不了你們的錢花。這裏麵的鈔票是大大的有呀!他邊說邊神氣十足地拍著自己褲腰上的錢包。
這回輪到水根莫名其妙了,他疑惑地看了看張海洋舅舅,又看了我們幾個人,我們看出了他眼睛中的語言,你們到六股河就是為了捉甲魚嗎?就是為了捉來了甲魚好賣大錢嗎?
當天晚上,在水根的家裏張海洋說今天我就要吃甲魚了,你們也來一塊吃,張海洋跑到鎮裏的小商店裏買了兩瓶好酒,他說吃甲魚沒有酒怎麼能行呀。水根捉了好幾年的甲魚,卻從來自己沒有吃過,他以前聽說過有人吃甲魚,可是怎麼個吃法?他不知道。倒是張海洋舅舅看出了水根的心思:“來來,水根老弟,”張海洋嘴裏啃著煮玉米,對著酒瓶口喝了一大口白酒,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樣子很嚇人,“來,我來給你表演一下殺甲魚!”
來來,你們都看一看,我的精采表演。張海洋一嘴酒氣,把我們幾個人都拉了過來。
殺甲魚?水根的臉上充滿了疑惑。我們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來。
張海洋從地當間倒扣著的臉盆裏把一隻甲魚放了出來,找了個斧頭左手拎著,右手拿著根筷子在挑逗著甲魚。
這隻甲魚帶著灰綠色的龜殼,也許是在臉盆內悶久了,睜著綠豆似的小眼睛惺慢慢地在屋裏巡視著。張海洋的筷子伸向它,它就躲在一邊,又伸向它,它就又躲向一邊,如此反複多次,它終於被激怒了,拚命地用牙齒咬著筷子,口裏不時發出吱吱的叫聲,也許這就是甲魚的語言,在罵著那滿嘴酒氣的挑逗者。
“你咬呀,咬得好,咬得好!”
狂笑聲和酒氣從張海洋的臉向全屋彌漫著,他的右手一伸一縮地牽著甲魚在屋裏一圈一圈地爬著,甲魚的脖子伸得好長好長,還在狠狠地咬著那根罪惡的筷子,嘴裏並不斷發出吱吱的叫聲。
當甲魚又一圈轉到水根的腳下時,水根分明看見甲魚看見了自己,甲魚丟下口裏的筷子,伸長脖子向水根的腳底爬去,眼看隻有幾寸就爬到水根的腳麵了。
站住!張海洋舅舅突然大喝一聲,啪!左手的斧頭猛地一落。那甲魚隻是輕輕地低吟了一聲便身首異處了。*撞了何水仙的腳麵一下,便咚的一聲落地了,龜身在炕下還在痛苦地蠕動著,鮮紅色的血噴在了呂曉可和我的褲腿和鞋麵上。
水根愣了。我們幾個都愣了。
張海洋舅舅卻猛地抓起龜身,把甲魚血滴在自己的小碗裏,然後一飲而盡,他說,好啊,好啊,大補大補。來,水仙你們幾個也來喝一口。
何水仙是個女孩子,她被眼前這一幕的殘酷嚇呆了。
藍依和呂曉可和我也驚呆得說不出話來,那隻甲魚向著水根爬去的鏡頭一次一次地在我們的腦海裏快速地閃回著,剛才那隻甲魚分明是向水根求救呀,是在向他求救呀。可是,這次水根沒能救了它。
現在,張海洋拿出商人的麵孔要正式和水根談判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幫我來捉甲魚,兩種付錢的方式你吳水根可以任選其一。一是每個月我付給你八百元錢,你也別上學了,天天給我捉甲魚;二是,我論斤或者論個來收購,一斤甲魚嗎,可以給你十元或者十一到十五元。你隻要幹好了,我隨時給你再加獎錢。
水根睜著迷惑的眼睛看著張海洋。
城裏人,城裏的人怎麼會是這樣?水根的心裏一定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