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其凡夫婦盼望救護車的時候,程其平正在永清縣醫院盼望著弟弟的到來。
已經是下半夜了。程其平又一次來到樓梯道裏給弟弟打電話,這是多少遍他已經記不清,但越是打不通就越想打通。
還是關機,他有些煩燥地點起一支香煙。
此刻,程老太太經過大半天的搶救,病情暫時穩定下來,但危險期還未過。
程老太太的腦梗是快到中午時發生的。
當時程其平正在三河鎮政府開會,會議快結束時,妻子薑風霞一個電話打進來,帶著哭腔說:“你快回來,媽中風了。”他一陣緊張,立即向在場的鎮黨委副書記打了個招呼,就直奔家裏。他是唯一在家鄉的兒子,一直與父母住在一起,父親去世後,照顧母親的責任就落在他身上。
在路上,他聯係了在衛生局的同學,讓其立即到縣醫院找院長,安排有經驗的主任醫生組織搶救。
永清縣醫院是縣城最大的醫院,也是設備最好的醫院,一年到頭格外繁忙。雖然這幾年各鎮衛生院的條件也在不斷改善,但醫生的醫術卻不是說提高就能提高的,人們還是相信縣醫院,特別是有些大病,能到縣醫院的決不在鄉鎮衛生院。又因為永清縣離市、省比較遠,交通也不太方便,所以越過縣醫院而真正往市、省醫院去的也比較少。正因為有著這些主客觀因素,縣醫院非常忙,常常出現一床難求、好醫生難找的局麵。
關鍵時刻,程其平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讓必須讓母親得到最好的救治。
薑風霞來到丈夫身邊:“還是打不通?”
程其平說:“真奇怪,其凡和玉潔的手機都打不通。”他看著手機,好像接不通全是手機的錯一樣。
“說不定是在飛機上。國慶長假他們也可能正在外麵,接到電話後乘飛機過來。”薑風霞把散亂的頭發理了理,用一根牛筋箍在腦後。她50出頭,長相雖然很一般,但卻讓人看著幹練可親。一身套裝裹在已經有些發福身上倒也得體,隻是質地略微差了些。
薑風霞是70年代中期成都下放的知青。
當年從成都一起到他們這裏插隊的還有三個知青。山區生活艱苦,二年後兩個搞到病退證明回了成都,一個通過關係招工回了成都,就剩下薑風霞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堅守在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崗位上,每天勞動結束後還得自己劈柴、自己燒飯,而飯後常常是一個人對著土坯牆發呆,在那個物質和精神都十分貧瘠的年代,鄉村到了晚上就是漆黑一片,無處可去。而且,艱苦的勞動也讓她累得什麼都不想想、什麼都不想動了。
有一天她得了重感冒,高燒39度。一個人渾身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天沒吃飯,連為她倒杯水的人都沒有。淚水順著眼角流進發際,流進嘴裏,很鹹很苦。
這時程其平的媽媽來了。原來程其平看她沒有上工,回家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地說了一句,當媽媽的經曆多,想著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山村裏也挺不容易的,放下飯碗後就過來看看。
後麵發生的事就是那個年代很容易發生的故事了,薑風霞在程其凡一家的照顧下病好了,後來程其平的媽媽說,你一個人,勞動一天還要自己做飯,就到我們家搭夥吧,再後來薑風霞就與程其平好了,當年的程其平不僅有幾分帥氣,在村裏也算是有文化的了,薑風霞不顧後果地愛上了他,並且在一年後又不顧家裏的激烈反對嫁給了他。
大批下放知青回城時,薑風霞也動了心,程其平嘴上沒說什麼,心裏卻是一百個不願意,但當媽媽的倒看得開,說留住人留不住心,一切依了她吧。倆人選了一個日子去民政助理那裏辦離婚,在那紅色印章就要蓋下去的時候,薑風霞猶豫了,她淚流滿麵地說“等等”,她心裏舍不得程其平,更舍不得兒子。這一等,她就永遠留在了小山村。在下放的第三年,每個村都要有一個赤腳醫生,薑風霞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也一本正經地背起了小藥箱,能包紮個傷口、開點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藥了。有了段經曆,公社就把她安排到公社衛生院正式做了護士。那個年代的幹部雖然有些極左,但多數人還是很正派的,薑風霞是全公社唯一留下來的知青,公社覺得應該給她個交待。
有了穩定的職業,有了一份讓人安心的工資,薑風霞也就很知足了。她很敬業,後來做到護士長,並在去年從護士長的位置上退休,當然衛生院護士一共不過10多個人。退休後,就回家做了全職主婦。村上有個小加工企業,活多的時候倒處找人,她也過去幹過幾天,雖然掙不了多少錢,但多少能打發一部分多出來的大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