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幸福很簡單,就是當我晃悠著從老屋走下來,走到村口那棵為理發店做廣告的大樟樹下時,公交車像是專程來迎接我一樣緩緩地從鄰村嶴裏開過來。我舉手一揮,它緩緩地停下等待我步履輕鬆地跳上車,一枚硬幣扔進投幣筒裏發出快樂的聲音。然後我安穩地坐在從來都有空位置的車廂中,在窗外熟悉的風景的陪伴中進軍城裏。
可這陣子公交車換了路線,我是說從丹城到後山村的公交車換了站頭,讓固定思維的我覺得好難適應。盡管坐公交車的時候並不多,但還是希望有一個固定的站台讓我隨時可以去坐。上幾天《讀者》裏說這一屆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門羅每天堅持走5公裏的路,我突然想從丹城走到後山,總共也不過3裏路吧,這3裏路要說我用腳步來丈量的次數那還真是屈指可數,也就那麼兩三回吧!不知道門羅走5公裏路在不在乎走哪一條。如果是我,我願意從老屋的後門走到水庫,然後再從水庫走到後門,來回地繞。
我走到一半還是選擇坐出租車,天寒地凍,我沒必要為節約8塊錢去打吊針。話說有一部分國人把一生90%的錢都用在吃藥打針上,別的地方則是好省則省,我婆婆應該是其中一位。我今天就是給她送藥去的,送的是長年當飯吃的高血壓藥,還買了幾隻膏藥。
我一般讓出租車司機在阿炭老伯家那棵樟樹下停車,然後步履悠閑地走上去,婆婆每次會問:“坐車來的?”她其實就是想讓我回答:“是的,坐公交車來的。”我每次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
小貓蹲在門口,姿態極優美,眼神也迷茫極了,我喵啊喵地跟它打招呼,它居然把我當空氣一樣,姿態不變,眼神不變,太傷自尊了。婆婆躺在床上,對我的到來有反應。問:“坐車來的?”我說:“是的,坐公交車來的!路線變了,我還是堅持坐公交車來的。”婆婆沒有對我表示崇高的敬意,費力地指責了幾句公交車的花頭真透。
為了回敬,我表示那麼冷的天還是床最可愛。表揚完畢,我把藥怎麼吃說給她聽,高血壓藥要配著銀杏葉吃,一種是一天一粒,一種是一餐一粒一天三粒。婆婆讓我在藥盒上寫一下,我大聲地說:“兩種盒子不同顏色的,就兩種藥不會搞錯的。”婆婆又問:“那一天吃三粒的,這會兒吃,是要吃一粒,還是要吃兩粒?現在是下午三點。”我明白她的意思,對於吃藥這件事,婆婆嚴謹到一絲不苟,醫生的話像聖旨一樣,她嚴格執行,每次打吊針不滴盡最後一滴她是絕對不讓拔針頭的。“吃一粒吧!”我以主任醫生的權威口吻為婆婆拿定主意。於是婆婆倚在床頭拿起一杯水皺著眉頭顫巍巍地捧起手心裏的藥吞下去。
“這邊痛那麼痛,活著就像是犯罪一樣。”這是婆婆每次身體不適時的口頭禪,我想起巴金曾說過一句類似的話:“長壽是一種懲罰。”老年真的那麼可怕嗎?我帶著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課題走到水庫邊。下了三天兩夜的雨,水庫這會兒喝得飽飽的,冷風吹來蕩起陣陣漣漪,風吹皺一池春水,這水起皺了還這麼美麗,有一天我也能讓皺紋如此美麗嗎?
馬上就有了回答,這個下午還沒結束,所以人生中的任何課題時時都有轉機。晚餐已經預約好了,到西周的土橋村和村裏200多位老人一起吃湯圓,共迎冬至的到來,冬至是後天。
坐在鄭麗敏的車上我便預感,這會是頓溫暖洋溢的晚餐,200位老人一起吃湯團,多難得啊!我的腦海裏出現了乾隆皇帝開千叟宴那般的場麵。
車子在將濃未濃的朦朧暮色中到達土橋村,這是象山西部的一個小山村,一個家家種花、戶戶流水的美麗村莊。村委會的禮堂藝術性十足,像青少年宮一樣活力四射。一下車冷風第一時間把我們包圍,我知道室內的溫暖一定會把這寒冷在第一時間驅散,所以我把帽子留在車裏,信心滿滿地走進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