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白居易《暮江吟》)
我泡了杯桂花茶,然後把杯子放在電腦前,這杯子一時間就像是裝進了一片桂花林,散發出濃鬱的桂花香。
這隻杯子是媽媽給我買的,一次和媽媽逛商場,我在一個陶瓷鋪前逗留了許久,裏麵的陶瓷每一樣都喜歡,竟挑不出一件可以帶回家的了,感覺買哪一樣都是厚此薄彼。一起的表姐說:“這些杯啊碗的,家裏都有的,也不用多看了!”媽媽則說:“那麼好看的東西還是要買一樣的,杯子多幾個又怎麼了?”說著她自己給我挑了這隻杯子,問我喜不喜歡。我一時似乎很難決斷,但媽媽果斷地去付了錢。“你媽媽是真舍得花錢,買隻杯子160塊錢。”表姐說。
我在回憶中捧起“桂花林”,不經意間它已是我忠實的老朋友了,和我相伴了好多年。多年來,似乎每天早上的第一杯茶都是用它來泡的,感覺就像是媽媽親手為我倒的一樣。想起有一次和媽媽一起去泰國旅遊,我看中了一隻陶瓷湯盆,一起的人都說“這東西哪裏沒有買,要跑這麼遠的路來買,帶回去多不方便。”可是媽媽說“這湯盆的確很好看,這些刻在盆上的花多麼鮮明啊!一朵一朵就像真的一樣。很少見,喜歡就買吧,這麼遠的路又不用自己扛回去,坐飛機,有什麼麻煩。”就這樣我千裏迢迢地把那隻盆從泰國帶回了家。是啊,如果是喜歡的人,因為遠隔千山萬水就把他放棄嗎?
對媽媽來說,世上沒什麼事是不能理解的,有一次我喋喋不休地在她麵前數落偉豐怎麼個懶,他屬於掃帚橫在地上會跨過去的那一種,而且還不覺悟。說哪個朋友婚後別說洗襪子,就連襪子放哪都不知道的,說還有一個朋友日出三竿躺床上曬肚皮,突然高喊他老婆名字,一聲沒聽到喊兩聲、三聲、四五聲,一聲急過一聲,拉警報一樣,正在陽台上全力以赴洗衣服的老婆聽到這“警報聲”匆匆地卷著一身肥皂水過來,問他怎麼了,怎麼了。他說:電視機開一下,我懶得動。我又說:“有一次吵架,他兩眼噴火幾乎……”媽媽打斷我的話說:“誰吵架會有好樣子啊!你爸爸每次和我吵的時候不是更凶。你要麼別和他吵,要麼吵的時候別去看他。不要兩句書讀過了,都形容到這些地方去。再說這世上是沒有完美的人的,你反正喜歡寫,按你的標準自己去寫兩個好了!”所以吳偉豐同誌盡管對老婆有千不滿萬不滿,丈母娘一來象山,他都會問:“徐霞客來了,去買點什麼菜啊?”這幾年,我常常帶媽媽一起去旅遊,於是女婿便給她戴了這頂桂冠。媽媽聽說後很開心,說:“我本來就姓徐,偉豐倒是蠻會取名字的!”
這杯子裏的桂花是今年九月初三媽媽來老屋和婆婆一起釀製的。九月初三文化節對後山村來說比春節還要重大,這個節日由來已久,到底有多久已無記載,但是婆婆說在她婆婆那一輩應該就有了。一到九月初三,村裏雷打不動地做社戲,家家戶戶都要請客,客人來得越多,這戶人家就越有麵子。的確是雷打不動,我在新聞稿裏這樣寫今年的九月初三:今年丹東街道後山村的九月初三(10月7日)文化節正趕上超強台風菲特肆虐,窗外雨大風急,但是在後山村的文化活動中心,鑼鼓喧天,一場場好戲正繽紛上演。
我起的新聞標題是:有兩個春節的後山村,靈感來自於貞國哥的一番話。新聞第二段是這樣寫的:“71歲的村民吳貞國充滿深情地回憶往事,從他記事起,每逢九月初三他們家來自大徐虎嘯鋪的阿康伯和爵溪姑丈雷打不動地會來家裏做客。他們一般九月初一就來了,一住就是三五天,看看社戲,搓搓小麻將,講講大道。阿康伯特別喜歡九月初三這個節慶,他說後山村人比別地方的人要多賺一個春節,他也跟著揩油了,所以他堅持不懈地參與這個小春節,直到年老體邁實在走不動。歲月無情增中減,那些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可是阿康伯和爵溪姑丈都已作古了。吳貞國說九月初三留給後山村人的是團聚,是溫暖,是心連心。”
媽媽是個愛熱鬧的人,一心希望全天下的人手牽手、心連心,但並非像阿康伯他們一樣每年九月初三都來。有時是我沒心情,我這人總是突然就會沒心情的,一旦沒心情了,就會產生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你站在我的麵前我也看不到你。但今年媽媽強烈表示要來,說是婆婆年紀大了,要來陪她看場戲文。
於是有了一幕幕溫馨的畫麵:在老屋裏媽媽和婆婆齊心協力釀桂花,夜色裏看完社戲的媽媽和婆婆手挽著手回家,走到家門前那片小竹林時,小貓冒雨去迎接兩位風雨夜歸人。媽媽感動得不得了:“這小貓真有靈性,這麼遠就知道是我們回來了,居然淋著雨就來接我們了!”“是個,這貓親氣還是蠻好個!”婆婆的腳步因激動顯得有些不穩,聲線因快樂蒙上一層柔和。屋裏的燈光暖暖地亮著,屋裏的人開心地笑著,時光在一片樸素、真摯中滴答滴答地流動。哦!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我看著婆婆和媽媽,感覺自己比穿著水晶鞋的灰姑娘更幸運,更被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