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著門扇固執的不肯坐下,看著明亮的暖光緩緩淌進寂靜的屋子裏,眼中情緒莫名。
她向前走了兩步,許是想感受春日暖陽,她左腳上一根玄色的小巧鎖鏈,隨著她的走動發出叮叮當當的撞擊聲,你看,他對她多好啊,連鎖鏈發出的聲音都是悅耳的,也時時刻刻能提醒她,她如今所處的極其瘋狂的漩渦。
困仙鎖,她嘴角掛起了一絲諷刺的笑。
鎖鏈很長,一直能走到前院的圓拱石門,這門裏是一番景,這門外又是一番景,可惜她怕是此生再難看到,她慢悠悠的走著,逛著這屬於她的小小天地,看著,想著,歎著,花在,她在,那人卻不在這了。
她靠著園子裏的一棵花樹坐下,花瓣紛紛揚揚灑落在發上,肩上,那樣粉嫩的顏色啊,這是時間,她心想,她伸手拂下白色的花瓣,就像拂下時光的微塵,眼中眷戀而狠絕。
“弱水。”
有人喚她,她停住手下的動作,卻未抬頭。
“弱水。”那人頎長的身影踱步到了她的跟前,白袖搖曳,步履絕塵。
她起身,對上他的眼睛,那樣澄澈的眼眸,平淡無波。她想伸手,觸摸他微笑的唇角,但終是住了手,隻這樣站著,對著他行了一個疏離的宮禮,她想,她現在隻需看著飄逸絕塵的他,立在她的跟前,就算他什麼也沒說,沒做,那也足夠了,她覺得很幸福,因為,她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了,這會不會是他和她的離別。
他看著她對自己行了一個優雅的宮禮,那態度異常的嚴肅認真,以前他還笑謔她瘦削,平時養她跟養一頭小豬似的,也沒見她長了幾兩肉,如今,比之從前她怕是更加瘦削了,像是隻能扶著風才能前行一般,而他,著實無能,不能替她承受天命壓下的重量。
她,可曾怨過他。想要伸出去扶她的手,在看到她挺得筆直的背脊時,陡然轉了個彎,漫不經心得撫了撫被風掀起的白袖,眼底又恢複淡漠。
“你可知,命君已到了卉中?”
“算這時日,也該到了。”她靠著樹站著,斂住情緒。
“違命私調輪回羅盤這罪,你可想好如何處理?”他追問她。
她無言,眼睛直盯著從牆外飛回來的一隻又一隻的白鴿,那些白鴿,告訴了她一個她十分不願意知道的消息,她突然慌亂的手足無措,臉色煞白,然後,這個一向溫柔得像她的名字一樣的女子,空洞而決絕得近乎瘋狂地對伽提說出如此令人聽之震撼的句子。
她說:“伽提,伽提……我的陛下,”聲線顫抖的像是在大風中劇烈搖擺的風箏。
“再不殺我,就晚了……”
真的隻差一步了,為了這,她連苦笑都不會了,因為苦已滲透了她的內心,融入了她的骨血。
弱水複雜的看著對麵的青年帝王,這樣純粹的男子,已經有了佛的樣子了,她可以任由心中苦澀的蔓延,她深知,他可以不用同她一般忍受情愛之苦了,這是現在她唯一能獲得慰藉的念頭。
聽到這句話,對麵的人臉色平靜,一絲波瀾未起,仿佛已經習慣了她這樣一般,他看她,如同看一個執迷不悟的瘋子。
他逼近她,看著她悲傷而瘋狂的眸子,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在用肺腑的力量,聲音沙啞地對她說:“司弱水,我是不會就這樣讓你簡單死去,奉勸你,別妄想!”
他們的開始不是錯誤的,對麵的人也沒錯,錯的隻是命而已,而那有又有什麼關係呢,對她來說,他好就好。
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她信命,他不信,所以才得以讓老天轉了空子,他心疼她每天的擔驚受怕,他也恨她每天的胡思亂想。
不過,還好,那人終於來了。
——
真覺得將仲子液留著是個不明智的決定。
更覺得答應滄翟同行尋人更是一個不明智的決定。
當我抵達驛館,快速跳下馬車後,我是這樣想的。
我可以篤定,這是我人生中最不愉快的一次乘車經曆。當我和仲子液的話題牽扯到“我倉皇在南州境躲避其近二十年”我看到滄翟那廝微微上挑的眉,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關係到本上神麵子底子的問題,於是,我果斷停止了與仲子液爭論不休的嘴,整頓了一下麵部表情,特嚴肅特端莊的坐在仲子液對麵與他大眼瞪小眼(當然,我是大眼)。
可,滄翟是誰啊,我稍微關注一下他眼底的絲絲情緒,就很悲哀的發現,在他麵前我完全泄底了!要知道,他可是我的頂頭上司,今後讓我拿什麼與這貨鬥智鬥勇啊!於是我更加賣力的瞪著對麵悠然自得眼中包藏的精光能閃瞎我眼的某人,才恍然大悟,仲子液那廝一定是故意的,追悔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