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映月井裏映月影(1 / 2)

裏河老爺爺的脫口而出,這短短幾十字的祖訓,鏗鏘有力,幾乎把一個世紀前的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及前因後果道個清清白白,說的就是原家先祖泰雷公、泰興公當年在寧古渡兄弟倆出手製止的一場從水源之爭演變為屠殺的顧家村血淚史啊......在我聽來,過去一個世紀了,經顧家村曆代族人的口口相傳,至今還是能仿佛在眼前親見那早已遙遠的,刀槍劍戟、遍地哀嚎、屍橫累累、血流成河......瞬時有一種油然而起的自豪和對祖輩的無限追思。興權叔叔長舒一口氣,可能也是被裏河的鏗鏘有力的一席話所感染,說到:“你們寧古渡顧家已經守了這麼多年了,現在早就新時代了,這些封建思想不再去提了!”爺爺讚許地朝興權叔叔點了點頭,又對裏河道:“老人家,好好保重身體啊!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們走哩.....”說道便向奶奶和姑姑使了個眼色,朝一旁捂著臉的興貴叔叔招了一下手。裏河爺爺依然紋絲不動,執著地指向房梁上的那四個碩大無比的靈位,對著爺爺哽咽:“老泰公、隆公四位,已在上麵供了20年了,每隔一段日子,我都會叫人上去掃掃灰塵哩,諸公高高在上,看著我們顧家子孫開枝散葉,歲月太平。”

順著裏河爺爺的手,仔細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顧家牌位的左右兩側釘著兩塊長木板,上麵淺淺地刻著字,墨跡配著字的輪廓,左邊是:“望江樓望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右邊是“映月井映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好飄逸的古對聯啊!一般人家的祠堂肯定都是家族興旺、子孫廉孝的句子,而顧家村卻是這麼有點不著調。我鼓足勇氣,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的驅使,向著裏河爺爺問道:“老爺爺,這對聯說的什麼意思啊?”可能是因為原家人從一進堂都是默默無聞的,仿佛一切都順其自然、理所應當。我這麼突然一問,頓時激起了裏河的興奮,他衝著我高高地豎起大拇指,激動地說道:“興才的崽崽要考狀元哩,一眼就看中了老泰普公的對子哩。”這麼一聽,我心中對祖輩三兄弟的迷惑終於打開了,我的祖先原泰普肯定就是光緒年間中進士的那位!

猜的沒錯,接下來裏河爺爺的話應證了我的猜想:“這對子可是光緒年間,你們原家出過的進士老泰普公親自為祠堂提的哩,興才崽崽,他可是整個平江縣城裏唯一出過的進士哩!文化革命期間,破四舊,連著原家、顧家的祠堂都被霍家的崽哩們給禍害掉了......遷到這裏以後,才請的老秀才重寫的。”隨著裏河老爺爺越來越說不完的話,爺爺的眉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皺成了一個疙瘩,但是也不言語,令我不安起來。趕緊說到:“裏河爺爺,我出去看看屋外的映月井去哩。”就跑出去了。

屋外的狹小空地似乎還有人經常收拾,草皮很淺,看的到下麵黑黑的土,但十步開外,密密麻麻地橫七豎八歪歪斜斜全部都是枯草杆子,都聞的到腐敗的酸臭味......想象的出,盛夏時節,那一定是一人多高,灌木茂盛、蟲蠅四起啊。

映月井倒是離的不遠,走幾步就到了,井口石壁上的“映月井”三個字,依稀可見。裏河老爺爺肯定沒少來這裏收拾啊,否則不出幾年,哪裏還進得了人哦......井壁光滑圓潤。被四周的大塊亂石圍攏在中間,風吹雨淋這些石頭也彎彎曲曲地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白痕,石縫間的灌木枯草黑乎乎地起著漿水,不知道腐爛了多久了。我顧不上髒了,又強忍著越發刺鼻的爛葉子味兒,趴在石板上好奇地在井口朝下望,深不見底啊......但一會兒,眼睛已經能適應了井裏的黑暗,井內漸漸有了些輪廓,井壁布滿了毛絨絨的苔蘚,再往下看,已是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分明,倒是井底似乎有水折射出的忽明忽暗的波紋,也分不清是不是錯覺呢?我入迷地拚命張望著,仿佛一股陰森的力量在吸附著我,令我無法自拔,似乎又聽到一些嚶嚶嚶的奇怪聲音,讓人捉摸不透,越看越是覺得如癡如醉......突然身後傳來爺爺大聲喝斥:“催債鬼哩!還不滾回來!”猛地我胸口一緊,趕緊站起來,外麵本來慵懶的太陽突然那麼的刺眼,我不禁眼裏金星四冒,搖搖晃晃起來......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兩隻胳膊用力扶住我,傳來興權叔叔的聲音:“你這麼大聲,嚇到平一哩。”我這才緩過神來,興權叔叔正用力地用雙手托住我的肩膀,看我沒事了,就鬆了手,連聲關心地問:“平一,好了吧?”看著興權叔叔關切的眼神,我心裏湧起一陣暖流......奶奶正用手握住拳頭捶向爺爺的背,一直沉默的奶奶仿佛一改剛才的農村老太太的懦弱,開口對爺爺不停地數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