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刺骨的寒風中鑽進了村口的雜貨鋪子,屋裏烤著火盆,一進屋立刻渾身暖和起來了。興貴叔叔掏出一包阿詩瑪熟練地抖了幾根煙冒出來,伸手遞給那個老人,說道:“老人家抽根煙。”那老人堆滿了笑容,雙手推開說道:“我抽不來哩,後生崽別客氣。”又走到爺爺、奶奶跟前說:“旺公、太太請上座!”說著拉著爺爺坐在了屋裏的太師椅上,奶奶也落座在一旁。奶奶顯得非常不自在,雙手緊緊地攥著,僵直地放在雙膝上麵,本來就消瘦的臉龐更加縮成一團,臉上露出一臉的緊張。叔叔們也隻是幼年時來過一次,估計沒什麼印象了,姑姑和我一樣是第一次來顧家村拜訪。所以都是一臉的好奇東張西望著……爺爺雙手擺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倒是相對的比較放鬆自然,又跟老者問到:“老人家怎麼尊稱啊?多少年紀了?身體都還好吧……”那老者一聽連忙連聲應到:“後生我叫顧興國,今年59了,喊60歲了,托旺公你的福,還能吃飯睡覺搬幾箱貨哩。”相對於爺爺七十六歲的高齡,顧大爺確實顯得後生了。小時候聽爸爸講過,原家幾代人都是高壽,都是活到八九十歲的,當然,我的曾祖父原隆舉,抽大煙,很年輕就去世了,具體我從來沒聽長輩們講過,包括爺爺和奶奶。
正說話間,屋外的腳步聲開始嘈雜起來,伴隨著嘰嘰喳喳地說話聲越走越近。顧大爺把手往門口擺了擺,對著爺爺說:“他們來了……旺公、太太你們坐,我去看看。”奶奶的手攥著更緊了,似乎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隻見顧大爺已走出屋門,我也開始緊張起來,聽外麵的場麵估計得男男女女不下幾十人啊……興貴叔叔瞪了我一眼,說道:“平一,你抖什麼,等下讓人家看到多丟人!”姑姑看了我一眼,說道:“平一,站到我這來。”我趕緊連走兩步繞到爺爺奶奶的身後,和姑姑站在了一起。剛站穩腳跟,門開了……一個鶴發童顏的老爺爺的身後,跟著三位年紀稍長的男人攙扶著進來了,一進門幾乎是撕扯著嗓門喊道:“老泰公的後人來了……。”喊的是爺爺的爺爺的泰字輩名諱,原泰雷、原泰興、原泰普三兄弟。爺爺這下不那麼鎮定了,撐起椅子站起來,:“裏河,裏河您老高壽啊……”說著就要過去扶住顧裏河往太師椅坐下,顧裏河死活不肯,說道:“旺公啊,我坐你旁邊就好。”興權叔叔早已站起來,雙手扶攙扶著顧裏河的右手臂,和另外三位老者一起將裏河爺爺安頓在了凳子上。顧裏河是誰?三十年了,爺爺都那麼清楚地記著這個名字?後來還是興權叔叔告訴我的,原來三十年前。爺爺和他的兩個堂兄,帶著一家老小,來寧古渡顧村探望的那次,就是顧裏河老爺爺一應裏裏外外主事的!所以,爺爺一直對顧裏河心存厚厚的感謝。如今,都已年過古稀之年,舊念未了,還能相見一麵,可想而知他們倆的心情該是多麼的高興啊。顧裏河的年紀看上去八十多了,額前的白發早已褪盡,露出光亮的腦門,後麵也隻是稀稀疏疏地尚存一些枯雜的細細的白發,留著被帽子壓出的發痕。他那深陷在顴骨之下的眼鏡神采飛揚地望著我們一行人,指著興權道:“這是興才哩……”興權叔叔連忙解釋:“我哥哥在外地工作這次沒來成,不過,他兒子平一來啦!”說著雙手把我推到裏河老爺爺麵前,我頓時說不出的緊張還是羞澀,望著這已風燭殘年的陌生老爺爺,我能說什麼呢?“哦,這是興才的崽哩!長成小夥子了,平一崽崽你要考大學哩。”說著雙手抱拳說道:“原家可是考取過光緒年間進士的,出過讀書人哩!”我連連應著像雞啄米那樣點著頭,心裏又冒出了問題,那三位泰字輩的祖先,到底誰中的進士啊……按爸爸提起過的,原家泰字輩祖先三兄弟何等了得啊:進士、武林高手、富甲一方……要文才有文才,要錢財有錢財,哪個世人不羨慕哩……難怪爸爸當年嗬斥我不爭氣啊。接下來興權、興貴叔叔還有姑姑分別一一跟顧裏河老爺爺彙報了一下,老爺爺聽的很是欣慰啊,邊聽邊嘀咕道:“好人家啊,好人家,好人的後代還是好人……”隨之站起來,那三位長輩扶著往門口走,說道:“走,旺公,我帶你們去看看原家祠堂,恩人救了我們顧家村哩,我們給原家修了祠堂,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不忘原家的救命之恩哩。”說著已到門口,爺爺帶著我們一行人也站起來,隨著顧裏河走出門外。一開門……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頓時停了,一眼望去,簇擁在門口的人頭黑壓壓地一大片,多是帶著好奇的眼神,被顧興國攔著不讓進。雖然已近中午,日頭不發威又有何用?西北風將人群裏的每一張臉刮得通紅,雪地裏的雜著泥水層層疊疊都是腳印。是啊,誰見過自己的村莊裏修著外姓人祠堂?還默默地保持著一個世紀?這漫長的年歲裏,經曆了太多的曆史進程……故人早已作古,新人也步入暮年,也不見後代子孫來打理,光憑著一代代族長口口相傳祠堂主人的英雄義舉,能到今天這個年代仍然懷著感恩不忘的初心,真的太不容易了。隻能說顧家村的老百姓們民風淳樸,今天,祠堂主人的後代終於又來探望了,顧家村的這一代老老少少們還是如此虔誠和心懷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