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掛的夜,萬籟俱靜。
莽莽森林,參天大樹直指蒼穹,像極了食人骨髓的魔鬼。
寂靜的森林中,聽得一腳深,一腳淺的踏碎枯枝落葉的聲音。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小路上,有人緩慢地朝前行走著,蹣跚的身影在黑暗中看來極為狼狽,若是看得仔細些,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早已昏迷的女人!
突然,腳上一滑,兩人雙雙滾落在地。
“唔……”柳嫣彤從昏迷中驚醒,頭痛欲裂,全身上下,既癢又燙。
“你沒事吧?”赫胡爾爬過去問她。
“你自身難保,何必管我……”她推開他,自己從地上慢慢起來,走到一顆大樹下,背靠著粗壯的樹杆坐著。
“把這個吃了!”他遞給她一粒白色藥丸。
她搖頭,滿是紅色疙瘩的手從懷裏拿出一個圓潤的珠子,將她的手照得微微透明。
“你的解藥……可是真的?”她被他帶著逃了一天一夜,她聽說過,得了溫疫之人,熬不過兩日,或許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老公了,她知他終是緣薄,相識十年,快樂的日子卻是屈指可數,若是知曉會走到今日這步田地,她又何苦來哉與他分離了十年?如若他能活下去,這世上隻有他一人,她要如何忍心一個人走?
“若是有假,我還能順利的逃走?”赫胡爾走到她的旁邊,也靠著大樹坐下來。
“想不到他待你,癡情至此!”他由衷歎道,“十年,你可曾記得有我?”他輕聲地問,美麗的眼睛閃著一絲黯淡。
“哪能不記得?若非你那一刀,我何苦等十年?今生今世,我都恨你!”她的聲音平靜,隻因世事弄人,她競要與最恨之人死於同處!
“恨我!總是好的……”他說了一句隻有他自己能懂的話。
“很想再見他一麵,為何,我卻是與你同死?”她心裏好苦……
“你那麼不甘願我怎會讓你去死?”他突然站起來,提功運氣,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老公……”看著珠子,她的頭越來越暈,最後意識開始模糊,無邊的黑暗又將她包圍……
瘟疫因冒頓急時察覺,沒有在匈奴傳播開來,也因上官楓的趕來,大家有驚無險地渡過了,而大單於的毒,也因閼氏以身相換而得的解藥而化險為夷,但因中毒太深,身體要完全慷複,還需時日調理。
“你為何不拉住她?”冒頓甫剛醒來,便對守在一旁的稽粥吼道。
“拉住她,你們倆絕無生路,這般,還能再見!”稽粥把藥遞給自己的親爹,反正他爹隻要碰到與她娘有關的事,腦袋就笨得可以,他這個做兒子的也隻得命替他們善後周全。
“她染了溫疫,萬一……”這個萬一他連想也不敢想。
“那個男人善毒,娘不會有事!”稽粥擺擺手,心裏十分不孝地想,他娘不在一斷時間也好,他能放輕一下。
“那些狼,你做了什麼處理?”冒頓喝完藥後開口問道。
說到狼,稽粥的心情便不會好到哪裏去了。也虧赫胡爾想得出來,競以藥引來草原上的狼,將王庭幾十萬匹馬團團圍住,但馬匹數量太多,野狼一時不能得逞,故而不進攻,與馬對峙著。
這樣,軍隊沒了戰馬,必是軍不成軍,但,赫胡爾恐怕連作夢也想不到父王的軍隊沒了戰馬,其作戰能力卻是絲毫不減,這不,東胡軍逃走,剩下的狼卻是不走,好在他聰明,向白胡子老頭上官楓要了一些藥,費好大的功夫才誘得為首的狼隻了喂過藥的肉,一路追著自己,跑離了養馬場,這才解了圍!
“跑了!”稽粥簡單地回答他爹。
“我明日便動身去東胡,你在前方挑起戰事,接應你娘和我!”冒頓簡明扼要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父王,以東胡的國力,我們大可滅了它。”稽粥不解為何父王這麼多年,卻單單放縱了東胡一國。
“你記住本王一句話,鄰國之中,漢朝是滅不了,而東胡則是不能滅!”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臉正色地道。
“兒臣不懂,難道父王不滅漢朝不是因為娘麼?”他一直都認為爹太感情用事,難道他錯了?
“漢朝隻是一隻剛受傷的獅子,而匈奴是野狼,狼於獅最強也隻得一搏!”冒頓歎道,若是能取漢朝,當年於白登圍困劉邦七日,他卻作何平白放了回去?
“父王,兒臣還是不解!”稽粥從他父王的臉上看出對匈奴的擔憂。
“你不如我!”冒頓擺手,心裏隻能作罷,這世上能有幾人有他的雄才膽略?他的兒子,雖是聰慧,然,也不過隻能做一個匈奴單於罷了!
“父王……”稽粥深知父王的心性極為深沉,智謀膽略,天下無雙,此下他必是對自己失望,心裏難受,便懨懨地向外走去。
“記住,與東胡之戰,不得速勝!”在稽粥即將走出帳外時,冒頓又道。
“父王,兒臣便是如此不濟麼?”稽粥突然轉過身,雙眼泛紅,負氣地道。
“我此去,與你娘……或不能生回,若是如此,你定將我們二人合葬一處!”冒頓看著與自己一般模樣的兒子,多年來,第一次表現出一絲不舍。
“爹!”稽粥飛奔撲進冒頓的懷裏,就如十歲的孩童那般哭倒在父親寬大的懷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