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獄卒徹底維諾了起來,安靜了半晌之後,牢頭兒歎了一口氣,小聲地說道:“要說少……這人啊也真是倒黴,剛生下來娘就死了,一下子就從眾星捧月變成了無人問津。這麼多年了,若不是憑借著一身能打仗的本事,恐怕早就死了,哪裏還有機會被關在這裏。哎,這一次契丹與回紇開戰,對他來講,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見他主動開頭提起此事,幾名小獄卒又重新燃起了八卦的精神,小聲討論著,“是喔,咱們回紇能打仗的不少,可是能保證每一仗都贏的,卻是很少。沒準啊,裏麵這位還能因此事被放出來呢。”
幾個人圍成圈正討論得熱火朝天時,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牢頭兒皺了皺眉,這麼晚了,誰會不打招呼就來探監?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牢頭兒帶著幾名獄卒迎著腳步聲而去,離老遠就看見一名身穿豔紅色衣衫的少年昂首闊步地走了過來,身後跟了十幾名的隨從。
待走近了一些,牢頭兒立刻跪了下來,“不知二王子深夜駕臨……”後麵的話還未說出口,整個人就被踹飛了。
耶律齊滿臉的不耐煩,背著手一臉嫌棄地往前走,“他關在哪兒了,快帶我去。”
牢頭兒隻覺得心肺劇烈,但卻不敢有片刻耽誤,連滾帶爬地起身跑到前麵帶路,“就關在最前麵那間,二王子慢點走。”
“滾開!”耶律齊嫌牢頭兒礙事,又踹了一腳。這一腳可比上次的力道還大,直接將牢頭兒踹到了牆上。可憐牢頭兒的小身板,整個人從牆上落到地上時,口吐鮮血、四肢抽搐。
耶律齊從小就被慣出了臭脾氣,本就嫌棄這些肮髒,若不是聽到父汗欲要重新啟用耶律欽的打算,他才不會來這種肮髒的地方。
一腳踹開牢門,就看見健碩的人影靠著牆角閉目養神,聽到響動之後微微睜開眼睛,麵無表情地看著氣勢洶洶的耶律齊,也不言語。
到底是耶律齊憋不住,哼道:“你怎麼還不死呢,真是可惜啊。若你能選擇自裁,至少父汗看在你死去的生母的份上,會保全你些顏麵,可你偏偏就這麼倔強,非要等到秋後問斬嗎?哈哈哈哈哈,回紇的少汗謀權篡位失敗被砍了,這事傳出去多丟臉啊。”
耶律欽冷眼看著對方,麵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耶律齊知道自己這個哥哥不是個善茬,強骨頭一個,不見棺材不掉淚。
好在,他此番前來,準備的比較齊全。
朝著身後一使眼色,十幾名隨從將耶律欽圍了起來,其中一名隨從手裏端了一個酒盅,遞到了耶律欽的麵前,低著頭勸道:“大王子,您與其在這裏受苦,不如喝了這杯酒,也算是得一痛快。”
耶律欽的眼眸裏終於有了一絲神色,他看向耶律齊,微微勾起笑容,就像是豹子盯著獵物一樣,質問道:“你覺得,在父汗的心中,是對你的寵愛重要一點,還是保住他的江山重要一點呢?”
一直趾高氣昂連頭都懶得低一下的耶律齊頓時白了臉,目如銅鈴般瞪著耶律欽,“你什麼意思?”
耶律欽嗤笑一聲,嘴裏叼著蒲草,懶洋洋地說道:“我被關押了一個來月,你才想起來對我下毒手,隻能說明關於我的處決,似乎要發生變故了。而這個變故是你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的,結合著現在的情形,隻能是父汗想將我放出去,讓我領兵對抗契丹。可我一旦上了戰場,猶如雄鷹歸天,再想擒住我,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所以,你隻能深更半夜冒著危險將我偷偷弄死。可惜啊,就你帶的這麼幾個人,確定能弄死我嗎?還是你天真到,我會乖乖地喝了你送來的毒酒呢?”
耶律齊的臉色蒼白,薄唇緊抿,顯然是被猜中了心事,很是不爽。
“二弟,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能隨時帶著。”耶律欽撂下這麼一句,便又閉上了眼睛,不再理會眼前這些人。
耶律齊完全沒想到,這人都被關了一個月,怎麼看起來那是那麼囂張霸道?一時間,事先打算好的那些事,好像有點不靠譜呢。
“二王子,事已至此,萬不可退縮啊。若是放他出去,就等於放虎歸山啊。”耶律齊身邊的常隨見耶律齊似有鬆動之意,急忙勸說著。
耶律齊看了看自己帶來的這十幾個人,這可都是回紇一等一的勇士啊,他們圍攻一個人,又怎麼會沒有一成勝算呢?若是真的不能把他料理了,自己以後的日子怕是要難過了。
下定決心之後,耶律齊退出了牢房,順手將牢門關上,看著裏麵十幾名隨從,又看了看似乎睡著了的耶律欽,‘關心’地說道:“大哥被關押一月有餘,想來是十分煩悶了。不如就讓他們陪大哥耍一耍,也算是給大哥解解悶。”
耶律齊轉身就走,任憑身後不時地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他都不為所動。
大約過了兩炷香的時間,宣旨的內侍進了牢房,就看到不大的牢房內堆疊了十幾人,各個都是滿身傷痕。有的被打暈了過去,有的被則是哀嚎不止。唯獨牆角那邊,嘴角掛著血跡,但依舊一派悠然的模樣。
內侍在心裏重重地歎了口氣,好在正主沒事,不然,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去交差。
“大王子,大汗有令,傳您去主殿問話。”內侍站在牢門外客氣地說話,主要是裏麵實在是下不去腳了。
耶律欽睜開眼,看著內侍,嘴角漸漸露出笑容,“有勞您了。”說完,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旁若無人地踩著地上的‘傷者’一步步走了出去。
內侍的老臉上一陣抽搐,忙低下頭,跟在耶律欽的身後走出了大牢。
“什麼?那麼多人打一個,竟然沒打過?”耶律齊聽了隨從將大牢裏的一切都描述了一遍之後,氣得摔碎了身前所有的碗碟,整個人更是在房內無限暴走了起來,“那些個廢物,還自稱回紇的勇士,他們連個屁都算不上。十幾個人啊,竟然連一個犯人都沒打過,還被人家揍得娘都不認識了,都是些飯桶、廢物。”
隨從被耶律齊的怒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好半晌,見對方不再咒罵了,才敢小聲地詢問道:“那十幾人該如何處理?”
剛剛安靜下來的耶律齊再一次暴躁了起來,一腳踹翻了跪在地上的隨從,“什麼怎麼處理?這種事還用得著問老子嗎?廢物就要扔到山上喂狼,難道還要留著吃閑飯?”
“是,屬下這就去辦。”隨從實在不敢再逗留了,領了命就要退出去。
“等等。”耶律齊轉身又叫住了已經走到一半的隨從,問道:“父汗把他叫走了?”
“是的,內侍親自去接的。”
耶律齊的臉色差到了極點,好不容易將他送進了大牢,眼看著就要問斬了,竟然又給放了出來。該死的契丹,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這個時候打,他們是故意來搗亂的吧?
“二王子……”隨從跪在地上等候吩咐,見耶律齊一直沒有指示,也不敢亂動。
“滾!”耶律齊隨手抄起一個茶杯,朝著隨從扔了過去。雖然一個閃身就能躲過去,可隨從不敢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茶杯砸在自己的頭上,任憑鮮血劃過臉頰。
“還不快滾!”
隨從再也不敢耽誤,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耶律齊越想越生氣,多好的一個機會啊,隻要父汗再狠一點心,就能除掉耶律欽。可偏偏父汗再關鍵的時刻心軟了,將此事一拖再拖。拖到今日這般無法挽回的局麵,真是氣人。
“來人。”
隱衛現身,“二王子有些吩咐。”
“信使可有什麼指示?”耶律齊已經平息了怒火,緩緩地喝著茶水。
隱衛搖頭,“最近這段日子一直沒有消息。不過,上一次送信時,信使說短時間內會來回紇與二王子會麵,想來……應該是在途中吧。”
耶律齊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為了籌謀大事,他不得已隻能與五毒教合謀。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對方先行給出了誘人的條件,就是幫助他扳倒耶律欽,讓他坐上少汗的位置。
之前耶律欽偷偷調查前可敦遇害一事,被他抓住了機會,加上五毒教給出了種種‘證據’,證明耶律欽欲有篡權奪位的打算,亂了父汗的心思,迅速將其拿下。
可誰知道,老家夥半路又改了主意,也不提斬刑了,隻是一味地關押著,這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你最近多在這方麵關注著點,咱們現在已經失了先機,隻能等信使到來之後,再想其他辦法了。”
“屬下遵命。另外,屬下剛剛聽說,大王子被大汗招到主殿問話去了,想必是要重新啟用,主子可有什麼對策?”
耶律齊緊抿了唇,臉上的怒氣顯而易見,“這一次算他命大,咱們走著瞧,一切等信使來了再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