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是給他捏了會兒肩,他便側頭沉沉睡去,眼底烏青更甚,我心尖彌漫上一種名叫心疼的情緒,他這樣勞累,我卻什麼忙也幫不上。
浴池後頭是炤爐,一直供著熱水,我裹了單衣走出門外,囑托了蓮生讓她小心照看著今夜要一直添著柴火,切勿熄了火,今夜燕王就宿在浴池裏了,蓮生便出了門往後走去吩咐後頭照應柴火的炊婦去了。
我複又走進浴池,伸手將他的頭靠在我肩上,讓他睡得舒服些,看著他的睡顏,心中溫柔滿滿,心滿意足也沉沉睡去。
再睜眼時,頭頂已是暗紅欒帳拖曳下來,我轉頭看去,燕王支頤看著我,嘴角噙著笑:“小東西醒了?”
“本少主昨兒個不僅伺候你沐浴,還給你充當人肉枕頭,你就用小東西這個稱呼來回報本少主?”
“這是本王對你的愛稱,舉世獨此一份。”
“王爺抬愛,少顏怎麼當得起。”
“本王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
我翻滾一圈,掀了身上被子就要起身被他拉住:“太冷了,你躺好,待我將衣裳都拿過來就在床上穿戴好了。”
“這麼怕冷,幹脆就在床上渡過整個冬日好了。”
燕王竟摩挲著下巴,言之鑿鑿:“這個建議甚好。”
我一口咬上他的下巴:“翁斐然,你又揣著明白裝糊塗。”
燕王捏著我的手:“顏兒你這樣嬌軟著喚我的名號真是好聽,再叫幾遍。”
我舉腳一踹,懶得與他廢話:“還不去拿我的衣裳。”
已近年關,燕王日日進宮,回來的也一日比一日晚,每日回來總要囑托我一遍不要出門,還加派了人手在別院四周,也破天荒地讓崇玉住了下來,葉旭朝也住了進來,這幾人終日跟在我身後,如此興師動眾,我才終是認識到燕王口中所說朝中局勢動蕩是動蕩到何種地步。
他終日神情凝肅,便是入了夢都不曾鬆開緊皺的眉,我心疼更甚,卻也曉得此刻不給他添亂便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禍起蕭牆,即便燕王給我設了個固若金湯的罩子,卻也擋不住內部禍亂。
沈泉從前三年的牢獄之災使得他的身子有些羸弱,近日連續嚴寒,受了風寒,整個人病得不輕,蓮生又跪在我跟前請求我放她去照顧他,我嘴上說說不讓沈泉見蓮生,這當口又怎會當得了真,便準了她出門,接手蓮生的是個叫竹羽的丫頭,一個在燕王府做了十年活的丫頭,正是這丫頭,險些要了燕王的命。
我不過是如尋常一般飲了一杯茶,茶葉尚未沉到杯底時,我漸漸就沒了意識,一晃眼,那丫頭架住我的腰肢,我盯著她片刻,終於全沒了意識,再醒時便是手腳被束縛著在一間房裏,我四處一打量,發覺不是我熟悉的房間,那丫頭通天的本事,竟能將我從固若金湯的別院偷運出來,燕王說過朝中局勢動蕩,左相十數年來一心想要掌握大權,留上位者做傀儡皇帝,近年來變本加厲攬權,早年間,皇帝由了他的胡作非為,並不加管製,近來卻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砍了左相的數條有力臂膀,左相年事已高,想來意欲破釜沉舟了。這樣想來,如今攜我要挾燕王的定是左相無疑了。我被綁在木椅上動彈不得,隻能坐著靜觀其變,從日中直等到太陽西斜之時,外頭才終是有了動靜,而我手腳已至發麻,通體冰涼。木門被重重推開,我高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平,燕王很快替我鬆了綁,捧著我的臉安慰我:“顏兒別怕,我來了。”
我將手塞進他溫暖的掌心:“我不怕……我知道你會來。”左相或許能料到燕王會來救我,會料到燕王會攜精銳部隊來救我,但他不曾料到隨行如崇玉葉旭朝皆是個中高手,身手快如閃電,勢如破竹,嗯,連易也不錯。
所以燕王救我出去易如反掌。當然,燕王能料到左相會派重兵把守,會做好萬全措施等著他的到來,他卻不曾料到左相能調任這麼多的□□手,當四麵八方的弓箭如驟雨般洶湧而至時,我明顯感覺到攬在我腰間的手緊了一下,我們被燕王帶來的士兵們護在中間,艱難地躲避著四麵八方襲來的利箭,最外麵是崇玉葉旭朝和連易,我被燕王緊緊抱著,護在胸口,我雙眼緊跟在連易身上,一顆心高高懸起,不由自主張口讓連易自己先逃,連易卻充耳不聞,拚死殺敵,甚至禦風而行至屋頂上的弓箭手眼前,進行近身搏鬥,我心中焦急,奈何自己也身處險境,無暇顧及他。
我不知道人在本能反應之下會為了心愛之人做到何種地步,我也不知道燕王在替我擋下一箭的當下在想些什麼,他眼神逐漸渙散,血水從他嘴角溢出,我腦袋一片空白,喉嚨發堵,手也使不上力,簡直快要架不住他,事後我問燕王,他說他替我擋完就悔了,他說他若先去了,獨留我一人在世上可怎麼辦,他多不放心,他多不舍。
說也奇怪,燕王身上一中箭,□□手便退了大半,那個發箭射中燕王的黑衣人的一條手臂都被秦欽砍了下來,爾後滾下房頂,周圍的刺客迅速都被製住,我才終於反應過來,淒厲地喊出聲來:“快叫大夫!”
聞此噩耗,皇上即刻派了禦醫到燕王府,我卻不敢留下來看他奄奄一息的模樣,逃也似地一路走到書房裏,來回地踱步,蓮生進來撲通一聲跪在我跟前:“少主,您罰奴婢罷。”
我焦躁不安:“起來!此事與你無關。”
蓮生起身走到我跟前:“奴婢替您更衣,您身上有血跡。”
我搖手,有些語無倫次:“不用不用,等會兒再換。你去他房中候著,看禦醫們有什麼需要,端盆熱水,或是送個藥方什麼的。”
蓮生擔憂看我:“少主一人不要緊麼?”
“快去!”
蓮生便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