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蘭山書院時,已近飯點。於是,一行人停在幽靜的湖邊,曹清儒命人送來了吃食,皆以木盒盛裝,菜色豐富,還從書院搬來了兩張木桌木椅,一行人便在這處世外桃源的湖邊用了午膳,用完午膳,從書院方向走來一群黃口小兒的學生,身著襦裳,頭戴紗巾,手中提著筆和畫板,直走到我們跟前。
韓衾和葉旭君笑嘻嘻看我,我狐疑看她們。她們便走到學生跟前:“今日你們要畫的美人便是這一位。”說完指著我。我不悅皺眉,伸手阻攔表示不同意。
學生們皆用一雙求學若渴的眼神看我,我依然堅持:“畫什麼不好,大好河山,有山有水,風景秀麗,就算要畫人,這不是還有韓衾,還有葉旭君麼,不要畫我。”
韓衾上來捏著我的肩,將我推入身後木椅中:“你以為今日給你打扮得這麼美做什麼呢?這群孩子都是十分有作畫天分的,你就這樣坐著讓他們描摹一陣吧,那日曹院長帶他們到集市上采買塗料畫筆,在集市上見著你,驚為天人,以為是哪個神仙姐姐下凡,紛紛表示想要畫你,你便圓了孩子們的夢,嗯?”
韓衾這麼一說,孩子們這麼一望,一點退路也不留給我。我無奈係上麵紗:“畫吧。”於是,我一坐便是一下午,湖邊,那一群人喜笑顏開追逐打鬧都與我無關,我隻能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任由陽光一點一點從我身上消褪,孤獨又荒涼。
本來晴朗的天氣,卻下起黃昏雨來,學生們已都作好畫,一行人便匆匆往書院趕去,立於屋簷下,閑聽雨聲,學生們紛紛將自己作的畫送到我跟前,我雖不懂畫,卻也曉得韓衾方才所說這群孩子都頗有作畫天分這句話作不得假。
畫中的我顯恬靜朦朧之神秘美感,幽深古木處,仿佛遠離人世,遺世獨立。我由衷誇讚了幾句,孩子們便歡天喜地地離開了,我卻憂心地望著外頭沒有盡頭的雨勢以及越來越暗的天幕。
由於雨勢漸長,是夜我們不得不宿在蘭山書院,用完晚膳時,韓衾見我憂心忡忡,便打趣我:“小容這是擔憂燕王晚上回去找不著你麼?”
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似乎從落雨到這夜幕降臨,我真的一直在憂心這件事,萬一燕王回去見不著我著急了該如何是好?為掩蓋被人撞破心思的尷尬,我通常都是惱羞成怒的,便如此番,三人走到被分配的臥房,我指著略顯簡陋的家什床鋪:“本少主不要睡這裏。”
葉旭君推著我便進了臥房:“由不得你挑挑揀揀,這裏已經是最好的房間了。”
爾後我又指著床鋪頤指氣使道:“你們兩睡地上,我要一人睡床。”這兩人笑嘻嘻架著我便往床上去,一人一邊,將我禁錮在床中間,爾後掀了被子上來,三人同榻同枕而眠。
我不自在地扭動著,悲傷地發覺跟這兩個女人同眠竟還比不得跟燕王一起自在,我真是無藥可救了麼。
床頭靠窗,窗外雨聲滴滴答答,能想見房瓦被雨水洗刷得鋥亮以及窗下樹木在雨中搖搖晃晃的光景。旁邊兩個女人開始夜話。葉旭君:“韓衾,你喜歡我哥哥什麼呀?”
韓衾思索了片刻,開始了矯情的答話:“葉郎相貌堂堂,為人正直,品行一致,重要是待我情深意重,不計我出生紅塵,真心相待。”
鑒於我人生的前二十年並未參與過類似此種年齡相仿姑娘間的夜間長談,此番略顯有些不適應。
葉旭君問完韓衾,韓衾也禮尚往來地問了回去:“你又看上曹清儒什麼呢?”我百無聊賴地聽著,意識越發清醒。“我沒遇見清儒之前,總以為我會嫁給像xx那樣的人,終日活在自己編織的一個夢境中,我跟自己說,我的意中人要有相貌,有權勢,有財也有才,可xx叫我心死了,我以為此生不會再愛上別的什麼人,我果然高估了自己的忠貞,初見清儒時……”
於是,葉旭君又將她家情郎拾金不昧的事不厭其煩地講了一遍。我心中冷哼,嗬嗬,搶我銀子的小賊,見著別的姑娘掉下的錢袋還能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這不是一上來就看上葉旭君故意所為還能是什麼?這人人品哪能真信?也就葉旭君這種關外長大的沒心沒肺的傻姑娘才信。
我直聽得昏昏欲睡,忽而被葉旭君搖醒了:“小容,說說你如何與燕王認識的?在你心中他是怎樣的人?”
我撇撇嘴:“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說的。”
兩個女人不打算放過我,上來捏我的臉:“我們可不信,說說看嘛,雖然不願承認,但你們兩確實是十分登對。”
說完兩人瞪著我,我動了動身子,輕咳一聲,緩緩道:“頭一回見他,就覺得從前看過的一個詞用在他身上恰到好處,風光月霽。他對我做了許多錯事,我應該恨他的,也有許多機會可以下手殺他,無一例外,我都沒有下手,我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我這樣是不對的,從前他說他喜歡我,轉眼就讓我一無所有,我雖不懂情愛,可也知道情愛不該是這樣的,如今他依然說喜歡我,我總是容易沉淪在他的深情裏,每當夜深人靜時,我會被噩夢驚醒,我有些怕他了,我發覺我根本不了解他,我發覺對他的感情很複雜,一麵想要掙脫他的束縛,一麵看到他受傷的神情後便拔不動腿了……我……討厭這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