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3章 怎麼寫(夜記之一)(2 / 3)

“自魯迅先生南來後,一掃廣州文學之寂寞,先後創辦者有《做什麼》《做什麼》:周刊,中國共產黨廣東區委學生運動委員會的機關刊物,一九二七年二月七日創刊,畢磊主編,廣州國光書店發行。,《這樣做》兩刊物。聞《這樣做》為革命文學社定期出版物之一,內容注重革命文藝及本黨主義之宣傳。……”

開首的兩句話有些含混,說我都與聞其事的也可以,說因我“南來”了而別人創辦的也通。但我是全不知情。當初將日報剪存,大概是想調查一下的,後來卻又忘卻,擱下了。現在還記得《做什麼》出版後,曾經送給我五本。我覺得這團體是共產青年主持的,因為其中有“堅如”,“三石”等署名,該是畢磊畢磊(1902—1927):筆名堅如、三石,湖南長沙人。當時為中山大學英文係學生,曾任中共廣東區委學生運動委員會副書記,在廣州“四·一五”反革命事件中不幸被捕,最後犧牲。,通信處也是他。他還曾將十來本《少年先鋒》《少年先鋒》:旬刊,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廣東區委員會機關刊物,一九二六年九月一日創刊,李偉森等先後主編,廣州國光書店發行。送給我,而這刊物裏麵則分明是共產青年所作的東西。果然,畢磊君大約確是共產黨,於四月十八日從中山大學被捕。據我的推測,他一定早已不在這世上了,這看去很是瘦小精幹的湖南的青年。

《這樣做》卻在兩星期以前才見麵,已經出到七八期合冊了。第六期沒有,或者說被禁止,或者說未刊,莫衷一是,我便買了一本七八合冊和第五期。看日報的記事便知道,這該是和《做什麼》反對,或對立的。我拿回來,倒看上去,通訊欄裏就這樣說:“在一般CPCP:英語CommunistParty的縮寫,即共產黨。氣焰盛張之時,……而你們一覺悟起來,馬上退出CP,不隻是光退出便了事,尤其值得CP氣死的,就是破天荒的接二連三的退出共產黨登報聲明。……”那麼,確是如此了。

這裏又即刻出了一個問題。為什麼這麼大相反對的兩種刊物,都因我“南來”而“先後創辦”呢?這在我自己,是容易解答的:因為我新來而且灰色。但要講起來,怕又有些話長,現在姑且保留,待有相當的機會時再說罷。

這回且說我看《這樣做》。看過通訊,懶得倒翻上去了,於是看目錄。忽而看見一個題目道:《鬱達夫先生休矣》,便又起了好奇心,立刻看文章。這還是切己的瑣事總比世界的哀愁關心的老例,達夫先生是我所認識的,怎麼要他“休矣”了呢?急於要知道。假使說的是張龍趙虎,或是我素昧平生的偉人,老實說罷,我決不會如此留心。

原來是達夫先生在《洪水》上有一篇《在方向轉換的途中》,說這一次的革命是階級鬥爭的理論的實現,而記者則以為是民族革命的理論的實現。大約還有英雄主義不適宜於今日等類的話罷,所以便被認為“中傷”和“挑撥離間”,非“休矣”不可了。

我在電燈下回想,達夫先生我見過好幾麵,談過好幾回,隻覺他穩健和平,不至於得罪於人,更何況得罪於國。怎麼一下子就這麼流於“偏激”了?我倒要看看《洪水》。

這期刊,聽說在廣西是被禁止的了,廣東倒還有。我得到的是第三卷第二十九至三十二期。照例的壞脾氣,從三十二期倒看上去,不久便翻到第一篇《日記文學》,也是達夫先生做的,於是便不再去尋《在方向轉換的途中》,變成看談文學了。我這種模模糊糊的看法,自己也明知道是不對的,但“怎麼寫”的問題,卻就出在那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