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把幾十個頻道輪著轉也沒有人和我爭。看會兒電視,全是百無聊賴的節目,沒啥意思。一個人到衛生間叮叮當當洗漱一番,早早上床,那張床寬大得能在上麵打滾。我想起小時候家裏沒自行車,看別人騎車很是羨慕。夜裏躺在炕上,和妹妹兩個人抬起腿輪番做著騎自行車的動作,高興地咯咯直笑。現在,那個小時候我總是背著她去玩耍的妹妹,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時間快得讓人不敢相信。想著小時候,恨不得自己快快長大,像電影裏的女子一樣可以穿高跟鞋、燙頭發、抹口紅。
現在,一眨眼的時間三十年過去了,心裏卻有了讓時光停下來的想法。
柔和的燈光下,拿著自己喜歡讀的小說一頁一頁地翻閱,讓自己和書中的人成為朋友,然後沉沉睡去。
他出差走了,我的廚房幹淨的就像掛曆中的一幅照片。有人說過,沒有男人在家,爐灶裏冷得能藏住老鼠。我每天下了班,在外麵吃點飯,回到家靜靜地呆著,再沒有人讓我看到不順眼、說嗆人的話讓我生氣、讓我流淚。在這一片天地,我由著性子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時分,我做夢。我夢見一個看不清麵目的人在後麵追我。我使勁地跑,可腿上似乎綁著石塊兒,每跑一步,我都要用很大的勁兒,眼看著那個追趕我的人攆上來,一下子抱住我不鬆手。我使勁地掙紮,怎麼也掙不脫,我回過頭一看,那個人原來是個石頭人,兩條石頭胳膊死死地框著我。我恐懼極了,大聲地呼喊,大聲地號啕。
一下子哭醒了。臥室裏黑洞洞的,我摸了摸身邊,空空的,院子裏隱隱傳出什麼響動。我喊了女兒幾聲,靜悄悄的沒回音。正在上高中的女兒,累了一天,正是睡得香甜的時候。我打開燈,靜靜地望著天花板。
那一刻,我盼望身邊有個人,盼望那個整天大大咧咧的人就在我身邊。
我隻要緊緊拉住他的手,恐懼感便會消失。我拿過手機,又放下,已是淩晨兩點,別讓他的同事笑話我。
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時分,我一下子想到許多。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雙方都不再顧及對方的感受?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在家裏不再修飾自己?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在別人麵前永遠是精裝版,在自己的愛人麵前卻是簡裝版?從什麼時候起,我們習慣把自己像抹布一樣的心情扔給對方?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都不再讚美對方,而是撿對方最經受不起的話語刺激對方?
不知道,弄不清。過日子柴米油鹽醬醋茶,單位裏人事翻雲覆雨,我們隻知道自己的不快,自己的煩惱,糟糕的心情讓我們再也看不到對方的優點。我們就像兩隻刺蝟,稍一靠近,便將對方刺痛。婚姻讓我們再也沒有激情,日子就像一杯平淡的白開水。他曾經說有篇文章中寫道“丈夫摸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一點感覺也沒有了。”當時,我說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古詩詞裏就說得好“多情女子薄情郎”,他隻是一笑了之。
此時,我才感覺到夫妻間真是這樣,互相摸對方的手時,就像左手摸右手,右手摸左手,一點兒沒感覺。可是,一個人左手什麼時候能離開右手,右手什麼時候能離開左手呢?結婚這麼長時間,他很少離開我,我們已經習慣整天廝守在一起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在這個夏季的淩晨,我忽然知道我們該怎麼樣過以後的日子。
風塵
從我記事起就經常聽母親說起她的爺爺,一個英俊的男人,在兵荒馬亂的歲月,怎樣在各路軍中周旋,保百姓平安的故事。聽得多了,一個身材魁梧,麵皮白淨,穿著一身白綢衣褲的男人,穿越歲月的風塵,晃晃悠悠地向我走來。他離我不遠不近。我一次次凝神張望,可就是看不清這個男人的麵貌。他短暫的一生,太像某些電影中的男主人公,以至於讓我有些不相信,不相信在我的家族中,還有這樣近乎傳奇的人。
這個人就是我的祖爹。如果他現在仍然在世的話,應該是百歲老人了!
時間隔的太久了,我隻能從母親和七十多歲的姥爹斷斷續續的描述中,來還原半個多世紀前的一些事情。
祖爹從小家境優越,他年輕時,隨一些同鄉到外地做生意,足跡遍布當時的上海、廣州等大城市。然而,他是家中獨子,到成家的年齡時,便被家裏硬性召回,履行成家立業、傳宗接代的職責。跑慣了大碼頭,見慣了大世麵,從燈紅酒綠,活色生香中回到太行山上一個針尖大的小山村,可想祖爹多麼不習慣。村子太小了,站到村頭便可看見村尾,自家的家境在幾十戶的山村是數一數二的,也不過是一溜五間青磚瓦房和八十三畝土地,以及一圈的騾馬。
祖爹戀上了賭博。他大把大把揮霍他做生意時掙的錢財,偶爾還將家裏那八十三畝土地一塊兒一塊兒的瓦解,變成別家的地。他用這些來安慰或者說麻木那顆躁動不安的心。結婚成家,生兒育女。這對每個人來說,或許都是一道坎。風流倜儻的祖爹一下子就覺得他不能這麼過。
但是,他一定要有某種信仰,一定要做某些事情,那顆年輕的心,才不會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