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效果為基礎的藝術闡釋包含更多的內容。其結論甚至必然會犯不談美而談趣味,也就是不談神而談祈禱。於是它們變得毫無信仰,以致糟得不知伊於胡底。
我們必須宣稱,美的本質不在於生效,而在於存在。否則,花卉展覽和綠化設施必定比一座在任何地方獨自開放著而不為任何人所知的荒蕪園圃要更美麗。
我把藝術稱作一種人生觀,就是認為它決非虛構。人生觀在這裏是這個意思:要成為藝術。那麼,決不可為某種目的而結束自己和限製自己,而應當信任一個確切的目標,無憂無慮地放鬆自己。無須謹慎從事,而應有一種明智的盲目性,無所畏懼地跟隨一位所鍾愛的導遊者。不是要獲得一筆平穩的緩慢增長的財產,而是要持續揮霍一切可變價值。人們認識到,成為這種藝術,帶有幾分天真幼稚和不由自主,近乎那個無意識的時刻,其最佳標誌乃是一種可喜的信任:童年。童年是偉大正義和深沉愛情的王國。沒有什麼東西比兒童手中的另一件東西更重要。他在玩一根金胸針或者一朵白色的野花。他玩膩了,便漫不經心地扔掉並忘掉這二者,正如二者在他的喜悅的眼光中顯得燦爛輝煌一樣。他沒有失落的顧慮。世界對他就是一個美麗的外殼,什麼東西在裏麵都不會失落。而且,他一度見過、感覺過或者聽過的一切,他都覺得是他的財產。他一度遇見過的一切。他不強迫事物定居。一群黝黑的遊牧者穿過他的神聖的雙手,仿佛穿過一道凱旋門。它們在他的愛情中亮了一會兒,隨後又暗淡下來;但它們一定都通過了這種愛情。而一度在愛情中亮過了的一切,便留存在圖象之中,再也不會消失了。圖象便是財產。所以,兒童們是如此富有。
可是,他們的財富是粗糙的黃金,不是流行的貨幣。而且,教育越是獲得勢力,這種財富似乎越是貶值,因為教育拿流傳下來的、在曆史中形成的概念取代了最初的、不由自主的、完全個別的印象,並按照傳統把事物打上印記,分為有價值的和無所謂的、值得爭取的和一文不值的。這是決定的時刻。或者那些豐富的圖象原封不動地留在闖進來的新知識後麵,或者古老的愛情像一座垂死的城市沉沒在這個未曾料及的火山的灰雨中。新事物或者變成維護一片童心的堤壩,或者變成將它無情衝毀的洪水。這就是說,兒童或者按照小市民想法變得老成懂事,成為一個合法公民的萌芽,進入他的時代的教團,並接受他們的聖職。他或者幹脆安安靜靜地繼續從內心深處,從他所特有的童心成熟起來,也就是說成為一個具有一切時代的精神的人:藝術家。
正是在這個深處,而不是日常教育經驗中,才擴張開藝術家氣質的根。它們活在這片更溫暖的土壤裏,活在對時代尺度一無所知的秘密發育不受任何幹擾的寂靜裏。也可能另有一些樹幹,從教育、從更冷漠的為外表變化所影響的土地提取力量,在天空生長得比這樣一株深入土壤的藝術家之樹更高些。藝術家之樹並不將它短暫的隻活春秋兩季的枝椏伸向神,那永恒的陌生者;它安靜地擴展它的根,那些根環繞著事物後麵的神,那裏十分溫暖而又昏暗。
正因為藝術家不斷向下伸進了一切生成物的熱能,他們身上另一種體液便湧現出來而成為水果。他們是沿著軌道不斷增添新生命的進一步的循環。他們是在別人有問題卻掩蓋起來的地方,能夠進行坦白的唯一者。沒有人能認識他們生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