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袖崖前擠滿了群眾,大家甚至帶好了瓜子小吃小馬紮。我在心中想象這兩位俠盜的英姿芳容:究竟是怎樣推陳出新的兩張臉,才能讓鄉親們不辭辛苦前來一看?
不逾多久,人群中忽然有了騷動。
“借過借過,我們是上官殘紅和海棠春泥啊。”
大夥想象中兩位俠盜應該是從天而降,疊著手分立斷袖崖兩頭,背後背著劍,黑絲舞動。但這兩位自稱是殘紅春泥的人竟然是從人堆裏擠出來。
雁兒驚呼:“他們不就是昨晚和我們一起睡在柴房的老夫婦嗎?”
上官殘紅聽見,駝著背對雁兒說道:“我們和你們一樣,來晚了,沒地兒住,隻好住柴房。”
兩位俠盜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走向斷袖崖兩頭。沒有潘安,更沒有西子,隻有滿臉橫生的皺紋。
台下有人質疑:“哪兒來的兩個老家夥?”
海棠春泥說:“四十年前我的確貌若潘安,她也確實堪比西施,可是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我問身後一名群眾:“你們的傳說已是四十年前的,怎麼沒人意識到?”
“嗨,”那人答:“哪兒知道傳說也會過期。真是白來了。”
可見當時傳說還是很稀缺的,一個傳說竟然傳了四十年,居然沒人嗅出它已經臭了。
老邁的上官殘紅和海棠春泥身上都沒有兵器,因為盜一般是不需要兵器的,帶兵器就變成了強盜。
很難想像這兩位肥胖的老前輩空手打起來會是怎樣的畫麵。不過就在他們將要動手的時候,一群官兵浩浩而至。
由於圍觀群眾把斷袖崖圍了個水泄不通,直接堵了兩位前輩的逃跑路線。這兩位前輩的輕功也早被脂肪代替,飛不起來了,隻能被摁在地上。
領隊的捕頭一把跪在地上,仰望天空,淚流滿麵。“爺爺,我終於完全您四十年前的遺願了。”
我問身後那名群眾,“你們的大俠被抓起來了,為什麼不去救?”
他說:“從來都是大俠救我們。”
我說:“以前他們是俠盜,但是過了四十年,他們俠的本領已經沒了,隻剩下盜。這時候你們就應該充當俠的角色。”
那人聽後大受鼓舞,帶領群眾扔下零食,搬起馬紮,民與兵鬥在了一起。
他們抱著當觀眾的心,最後卻成了主角。
就在他們打成一團的時候,我們三個把上官殘紅和海棠春泥偷了出來。
來到一處安全的地方,上官殘紅示意我將她放下。“少年,”他問:“師從哪位?”
我心想師父交待雁兒下山後不能透露來處,但也不便欺瞞,便說:“恕難奉告。”
海棠春泥說:“你們今天救了我二人一命,我們無以為報,送上《論盜》一本,聊表謝意。”
我接過書,他二人便往東而去。他們說,傳說和傳奇都已經結束,他們要離開引城。
雁兒問我:“他們就這麼走了?那他們去哪兒?”
我望著他們那很難和“傳說”或者“英雄”聯係在一起的背影,“我不知道。”
我們繼續趕路。夏日的陽光耀眼,但我幾乎不覺得熱,估計是山上修煉的成果。但我們畢竟還沒修煉到不會累的境界。冰輪當空的時候,我們終於來到引城。
隻見城門大開,城內的窗戶也都洞開。仿佛真的來到天下大同、人人為公的世界。
找到一家客店,我問掌櫃:“為什麼大家睡覺都不關窗戶?”
掌櫃一臉驕傲,“我們這兒到了晚上經常會有兩個俠盜扔錢救濟百姓。所以啊,大家都不關窗戶的。省得天天換窗紙。”
“原來這樣。”我心想,可惜今後再也沒有殘紅春泥二盜。再看外麵扇扇打開的窗戶,就像是一麵麵告別的幡布。
引城距離臨江所說的木江鎮還有三天行程。由於我們的幹糧已經吃完了,山裏的野味因為鬧過饑荒,也基本上沒了,所以我們隻能沿途投靠城池。好在我們都是八九歲小孩,不受官兵為難,也不用買路錢。
一天來到一座城。臨江往城門上一望,念道:“土城。”
我說:“那是垚城。”
臨江說:“這個字好怪,你竟然會念。”
我說:“因為這個字和窯子的窯同音,所以很容易記。”說完他們都用異樣的眼光望著我。
雁兒問:“為什麼叫垚城呢?”
我說:“大概土比較多吧。”
進了城一看,果然是黃土漫漫,到處飛沙走石。仿佛走進西北大漠,有刀客的那種。
這座城除了風沙大以外還有就是半天找不到一個落腳的地方。直到黃昏,我們才發現一家“從良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