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人(1 / 3)

泠準備出發做入冬前的最後一次經商那天,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撫摸著一頭馴鹿美麗的絨毛,另一手喂著它問荊與蘑菇。這種鹿的長角如同樹杈般分枝繁複,雙瞳是寶石般的冰藍色。

最近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出現的凜冽狂亂的飛雪與炙熱燎原的火焰,讓人覺得幽遠而飄渺,不像人世的場景。回憶起那場模糊的夢境,也隻剩下了淩亂的碎片,肆飛狂舞的冰雪、淹沒在混沌的雪幕中的巍峨冰殿、外披高貴絨袍的冰國男子、如同潮水般上漲的火海、還有隨之而降落的火雨,如同末世的景象。

“對大多數人來說,夢境都是怪誕離奇,毫無意義的。”泠輕聲道,用手指幫我理順頭發。“隻有厄利薩斯克的解夢師們,那些黑袍遮麵的人,才會用釋夢水晶對夢境有所解釋。”

泠牽引著六頭馴鹿拉起雪橇,雪橇座上裹著雪狐的皮毛,整座雪撬像是張開翅膀的白天鵝。長長的商隊跟在雪橇後,商賈們的白色絨袍與護衛們的藍色棘甲重疊在一起,如同一條白雪與藍晶交融成的河流。

“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我注視著蒼白色的天宇,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陷入長夜,伴隨著數月不停歇的飛雪。

“玄冰崖,那裏的海水就像沒有繁星點綴的夜空一樣黑,白色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峭壁。”泠回應道。我坐上柔軟如雪的雪橇,寒風掀起積雪,形成海浪般的雪暴,北風如同燒熱的銀針那樣紮臉。

幾日後,長長的商隊從沾滿冰霜的吊閘下穿過,撩望台上身披藍色荊棘甲的衛兵手握飄揚的灰白色旗幟,旗上繡著厚角雄鹿,鹿角指著雪原狼獠牙般聳立的高塔。東瀼城主親自迎接我們進城。他跟泠說前幾天城中來了很多南國商人,他們買下了一整條霧隴街。

東瀼城是我曾見過最美麗的城市,層疊的建築被染成深藍、湛藍、湖藍、淺藍、靛藍色。穿梭其中,就像沉浸在不同深度的海洋中。

泠在一座白鯨皮帳中用幾塊不純的藍晶交換了幾車的烏頭素與山金車,賣家是一位戴著雪貂帽子的少女。她的瞳仁像是銀色的圓月,長發如同傾瀉的銀河。

我和泠走過熱鬧的集市時,發現前方的廣場中的人都被驅散走了。我好奇地上前,看到積滿雪的地麵上,一個高大健壯的艟濛族人正按著一個人跪在地上,強迫他穿過一扇三隻矛做成的拱門,那種形狀是軛的象征,在過去的戰爭中,戰敗的敵人被迫在下麵穿過。那個人掙紮著抬起頭,我正好看見他枯槁的麵容,和他那火焰一樣的紅發與眼眸。一名裹著襖裙的女孩拉扯著艟濛人的絨袍,不停地叫喊。

“冰火兩族已停戰十餘載,你們為何要為難一個南國商人?”泠上阻止道。

“小鬼頭,少多管閑事。”一個艟濛人將自己背上沉重的黑鐵戰錘砸在地上,崩開一大片冰碴。我嚇得一驚,上前拽住泠的胳膊,卻沒有拉動。隻看到泠麵無表情地仰視著對方猙獰的表情,肅然道:“你們公然違背條約,是戎司借給你們的膽子嗎?”那個艟濛人愣了一下,拍著同伴的肩膀捧腹大笑,笑聲像是轟隆隆的雷鳴。我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們,艟濛人似乎都有些神經失常。另一個艟濛人卻瞪著眼直盯著泠,顫音道:“祀、祀司?”

“提裏昂斯,你真是個十足的蠢蛋,難不成頭發上栓著塊藍晶的人就是祀司,祀司不應該在雪都嗎?”那個艟濛人說罷,用粗大的手拎起地上衣衫襤褸的南國人,握住他的雙腿,我隨即聽到一陣骨骼碎裂的吱哢聲。南國人淒厲地哀鳴,嘶喊著模糊不清的話語,又被丟出好遠,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暗紅色的血跡。